光熄了。
雷煌的意识没有坠落,也没有消散。它裂成无数细丝,缠绕在静滞长城的每一道符文脉络中,像呼吸一样起伏,像心跳一样持续。他不再有眼,却能“看”到屏障外缘缓缓旋转的星环,看到人类舰队划过新生星域的航迹,看到灵族方舟舰桥上某位长老抬头望天时微颤的指尖。
可就在某一瞬,他感知到了异样。
不是震动,也不是撕裂,而是一种节奏——一种不该存在于守恒律动中的频率。那波动藏在长城表层之下,如同寄生虫般沿着灵骨科技刻痕缓慢爬行,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扭曲的几何回响。三处波纹在不同节点交汇,形成闭合三角,其基频与某种记忆深处的东西重叠:奸奇赐福的机械触须抽搐时发出的非欧震荡。
系统判定为熵余扰动,自动启动修复协议。凯莉斯残留的星尘被调用,流向异常区域,但能量刚一接触便发生偏折,仿佛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雷煌没有下令拦截。
他知道那不是误报。那是伪装成残响的入侵信号,是瓦尔克洛曾使用的能量模式,经过精密稀释后嵌入屏障自愈流程。若非他的武道本能仍在运作,若非那一拳高举的意志已成为内在节律,这种级别的渗透足以瞒过所有逻辑演算。
他调动分散的意识流,将伏尔康基因中封存的原始脉冲反向释放,模拟出角斗场生死战时的心跳频率。这节奏不属于任何数据模型,而是肉体在极限状态下自然迸发的生命震波。随着脉冲扩散,长城局部开始产生微弱共振,三处波纹的轨迹终于暴露全貌——它们正指向背阳面一处未登记的量子凹陷区,那里本应是虚空,却出现了质量读数。
与此同时,议会大厅内,艾德琳正站在主控台前。
她的动力甲表面残留的绿渍微微发热,靠近终端时引发一阵静电干扰。她没在意,手指划过投影界面,调取贤者公式运行日志。金色符文链条完整流转,看似无缺,但她知道有问题。
她曾亲手将那段话刻进雷煌的义眼:“我们不是为了不死而战,是为了值得活下去的世界。” 那句话后来融入了新宇宙法则的基础代码。可现在,她在公式底层发现了一段缺失——不是损坏,是被精准删除。被抹除的部分恰好涉及混沌侵蚀识别协议的核心验证模块。
审判庭权限早已失效,但她还记得密钥生成方式。她闭上眼,将自身记忆作为解码种子输入系统底层。颅内闪过纯白空间崩解前的画面:她跪在地上,血从嘴角滑落,而太阳核心传来一丝磁场波动。那一刻她写下的是信任,不是怀疑。
系统防火墙被突破。
原始日志浮现。她调出长城外部监控残影,叠加星环碎片运动轨迹。数十块原本应均匀分布的能量残片,正在悄然偏移轨道,朝着同一方向汇聚。路径呈螺旋状收敛,终点正是长城背阳面那个不该存在的凹陷区。
她转身走向廊道,记录仪握在手中。动力甲关节发出轻微摩擦声,绿渍在移动中持续释放微量腐蚀粒子,但她步伐稳定。穿过三道气密门后,她进入观测平台,透过强化晶壁望向远处的屏障结构。
就在那一瞬,她胸口猛然一震。
心跳节奏变了。
不是恐惧,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熟悉的搏动——低沉、有力、带着战场特有的压迫感。这频率她听过无数次:雷煌在角斗场决胜时刻,左臂伤疤崩裂流血,右眼义体爆闪紫光,全身磁场炸开前的那一息。
而现在,这节奏正从长城内部传来,顺着她动力甲内嵌的战场记录模块渗入神经。
她立刻明白这是谁的信号。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语言。而是抬起右手,指尖凝聚一缕尚未完全消散的灵能,轻轻点在晶壁表面。那丝能量极淡,近乎透明,却携带着她的意志坐标——她刚刚锁定的异常汇聚点。
两者接触的瞬间,长城基底层发生一次短暂共振。
信息交换完成。
雷煌接收到了位置。
他没有立即收束意识,也没有启动警戒协议。他知道这波动不是单纯的回归,也不是简单的腐化复制。它是某种更深层的存在痕迹,像是被刻意埋下的引信,等待某个条件触发。
他开始引导体内残存的星尘逆向流动,避开系统自动修复通道,直接注入三处波纹交汇点。这一次,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探查意图。
星尘穿透表层,触及那层隐形膜质结构的刹那,对方做出了反应。
波动频率突变,从非欧几何节奏切换为一段残缺音节——是瓦尔克洛最后消散前说的那句话:“你才是答案。” 但语调被拉长、扭曲,尾音向下沉降,形成一个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共鸣腔。
雷煌的意识流在这一刻剧烈收缩。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的构造方式。这不是录音重放,也不是灵能回响,而是利用贤者公式的漏洞,在数据间隙中重构出的一段“伪记忆”。对方知道他们会查,也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式查,所以提前布下了这个陷阱。
但他也确认了一件事:那不是瓦尔克洛。
瓦尔克洛已经化为银带,融入星环。眼前的信号,是另一个继承了他力量残渣的存在,或者……是某种借尸还魂的亚空间寄生体。
他将部分意识缓缓向量子凹陷区收束,同时保留主网络的弥散状态。不能断联,也不能贸然深入。他需要更多线索。
而在长城廊道中,艾德琳正继续前行。
她的脚步没有停,动力甲上的绿渍在拐角处蹭过墙壁,留下一道细微划痕。记录仪屏幕闪烁着刚刚传回的数据:凹陷区的质量读数正在上升,每秒增加0.37单位,来源不明。
她走出最后一道门,面前是一段悬空通道,连接主厅与外围监测站。风从屏障缝隙中灌入,吹动她肩甲上的残破披风。
就在她踏上桥面的瞬间,手腕上的记录仪突然震动。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检测到未知能量反馈】
紧接着,画面扭曲了一下,浮现出一段极短的影像——
一个轮廓站在凹陷区边缘,身形模糊,口腔处延伸出金属触须般的结构,正缓缓转向镜头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