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的时间,定在三天后的晚上。
叶鸾祎亲自为古诚挑选了衣着,一套剪裁合体、质感上乘但款式低调的深灰色西装。
搭配同色系领带,既不失礼数,又不会过于张扬。
恰到好处地模糊了他“管家”的身份,更像是一位沉稳的随行助理或子侄辈。
出发前,在别墅玄关处,叶鸾祎最后一次替他整理了一下本就不存在褶皱的衣领。
她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他颈侧裸露的皮肤,那里,项圈冰凉的皮质隐藏在衬衫领口之下。
“记住我说的话!”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
“是,小姐!”古诚微微颔首。
古家大宅坐落在城西的老牌别墅区,与叶鸾祎住所的现代简约风格截然不同。
处处透着老派世家的厚重与底蕴。
厚重的铁艺大门缓缓开启,车子驶入。
穿过精心打理的花园,最终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欧式主楼前。
梁助理早已等在门口,亲自引着古诚入内。
宅邸内部装饰奢华却不显庸俗,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古茗远在宽敞典雅的书房里接待了他。
没有其他古家人在场,只有他们两人。
“来了,坐!”古茗远穿着一身中式便服,笑容和蔼。
指了指旁边的红木沙发,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家庭聚会。
古诚依言坐下,姿态不卑不亢。“古老先生。!
“在家里,不用这么客气!”古茗远摆摆手,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
“尝尝,今年的新茶,外面喝不到!”
古诚道谢,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却没有立刻品尝。
他的目光快速而不失礼貌地扫过书房,注意到书桌一角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有些年岁的全家福。
照片上古茗远还年轻,身边站着一位温婉的女子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
那男孩的眉眼,与他确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古茗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复杂。
“那是很多年前的照片了!”他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
他没有直接提胎记,也没有问任何关于过去的问题。
只是像一个普通的长辈,开始聊起一些家常。
询问古诚在叶鸾祎那里的生活,工作是否顺心,语气温和,充满了关切。
古诚回答得谨慎而得体,将叶鸾祎描述成一个严格但公正的雇主,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言语间充满了感激和尊敬。
他绝口不提任何涉及律所核心事务或叶鸾祎私人领域的事情。
也巧妙地避开了古茗远几次看似无意、实则试探性地询问他“自身想法”和“未来规划”的话头。
晚餐设在古色古香的餐厅,菜式精致,气氛看似融洽。
古茗远依旧扮演着慈祥长辈的角色,不时给古诚布菜,询问口味。
席间,古茗远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鸾祎最近拿下了城西那块地?
年轻人,魄力不小!不过开发起来,资金压力不小吧?”
古诚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
“叶小姐行事向来有章法,资金方面,想必已有周全安排。
我只是个管家,对这些具体事务,不太了解!”
他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挡了回去,同时也再次强调了自己“管家”的身份。
古茗远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
“是是是,是我多问了!来,尝尝这个,厨房的拿手菜。”
饭毕,回到客厅用茶。古茗远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更深处。
他挥退了佣人,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古诚啊!”古茗远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真挚(或许是表演出来的)。
“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对我,对古家,有怨气。
当年的事……是古家对不起你们母子。”
古诚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古老先生言重了。过去的事,我记不清了!”
“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古茗远看着他,眼神恳切。
“我知道,鸾祎对你很好。但她能给你的,终究有限!
回到古家,你不仅能得到应有的名分和地位,还能拥有更广阔的舞台,施展你的才华。
你看看古晟他们,哪一个不是……!”
他的话带着诱惑,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叶鸾祎的轻视。
就在这时,古诚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调整坐姿。
他颈间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不知何时松开了些许,露出了下面一小截冰凉的黑色皮质项圈边缘。
那抹黑色,在古家奢华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刺眼。
古茗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截项圈上。
脸上的和蔼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
他显然认出了那是什么,或者说,他明白了那象征着什么。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古诚仿佛毫无所觉,他从容地抬起手,将领口那颗松开的纽扣重新系好。
将那抹象征着绝对归属和控制的黑色,重新掩藏于得体的衣着之下。
他抬起头,迎上古茗远变得深沉的目光,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管家的谦逊:
“谢谢古老先生的厚爱!
只是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能跟在叶小姐身边,做好份内的事,已是心满意足。”
他站起身,微微躬身:“时间不早了,不敢过多打扰古老先生休息,我先告辞了。”
古茗远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翻涌着震惊、恼怒,以及一丝被冒犯了的冷意。
他精心准备的亲情牌和利益诱惑,在那一截冰冷的项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梁助理将古诚送到门口。
直到坐进回程的车里,古诚才缓缓靠向椅背,轻轻吐出一口气。
背脊因为长时间的挺直和警惕而有些发僵。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项圈冰凉的触感透过衬衫布料传来。
他知道,刚才那一刻,他完成了叶鸾祎交给他的任务。
他不仅拒绝了古茗远的拉拢,更用一种无声却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宣告了他的立场和归属。
车子驶离古家大宅,将那片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深宅大院抛在身后。
古诚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叶鸾祎冷静而掌控一切的面容。
项圈紧贴着他的皮肤,如同一个烙印,也如同一道护身符。
他知道,回到那个有她在的别墅,才是他真正的归处。
而今晚这场鸿门宴,只是这场围绕着他身份展开的、漫长博弈中的一个插曲。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