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声“慎接‘厚礼’”的沙哑警告,如同冬日里泼下的一盆冰水,将沈清辞开业前夜残存的最后一丝睡意和侥幸,浇得透心凉。她猛地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屏息凝神贴近窗缝,外面却只有夜风穿过竹林的呜咽声,再无半点声息。
是谁?这警告与之前那张匿名纸条一脉相承,却更加急迫! “厚礼”……明日开张,众目睽睽之下,会有什么“厚礼”送上门?是栽赃陷害的“证物”?还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她再无睡意,和衣靠在床头,指尖冰凉。敌暗我明,对方步步紧逼,自己难道只能被动接招?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设法将这份预警传递出去!
目光落在枕边那个静玄师太交还给她、此刻正散发着微弱莹光的子母同心石上。齐太医说过,此石可传递心意,感应方位。之前几次,都是对方主动联系,她只是被动接收。今夜,情况危急,她能否……主动一次?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更快。她从未尝试过主动激发子母石,师太也只简单提过“心意专注,或可共鸣”,具体如何操作,并无把握。但此刻,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快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方法!
她深吸一口气,将子母石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她闭上眼,努力排除脑海中纷乱的杂念,将所有精神集中在石头上,在心中一遍遍清晰地观想齐太医的容貌,并反复默念凝聚一个念头:“明日开张,恐有诈,慎收礼。”
起初,石头毫无反应,只有掌心传来自己的体温。她并不气馁,调整呼吸,想象自己的意念如同一道细流,缓缓注入石头内部,试图唤醒那丝玄妙的联系。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她心神耗损、几乎要放弃时,掌心中的子母石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悸动!像是沉睡的心脏被轻轻叩响!
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持续的暖意,从石头内部弥漫开来,与她手心的温度交融。更奇妙的是,那暖意似乎带着某种极轻微的、有规律的震颤,一下,两下,停顿,又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又像是在传递某种密码!
成功了!沈清辞又惊又喜,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强压激动,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那震颤的节奏,努力记忆。这感觉与之前被动接收信息时不同,更微弱,更需要凝神体会。暖意和震颤持续了约十几息,便渐渐消退,石头恢复了平静,只是那莹润的光泽似乎更明亮了些。
她立刻翻身下床,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用炭笔在一张小纸片上飞快记下感受到的节奏:长震、短震、停顿、长震……这代表什么?她回想静玄师太简单提过的师门暗码对应关系,尝试解读:长震可能代表“知”或“安”,短震代表“危”或“警”,那连起来……“知危”?还是“安,警”?
信息太过模糊,但至少,她成功发出了求救信号,并且得到了回应!这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无论如何,齐太医那边应该已经知晓她处境不妙。
后半夜,沈清辞几乎无眠,握着子母石,反复推敲那可能的意思,并思忖明日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以及应对之策,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清晨,她强迫自己洗漱更衣,对着铜镜练习了几遍从容镇定的笑容。静玄师太和吴伯过来时,见她眼下虽有淡青,但眼神清亮,神态平稳,都微微颔首。
“丫头,准备好了?”吴伯沉声问。
沈清辞点头,将昨夜子母石异动及窗外警示低声告知。
静玄师太捻动念珠:“通信既通,便是好事。齐师兄既已知晓,必有安排。今日你只需稳住阵脚,见机行事,一切有我们。”
吴伯也道:“我已加派人手混在宾客中,若有异动,顷刻可制。放心。”
辰时初刻,五味轩在鞭炮声中正式开业。红绸落下,宾客盈门,道贺声不绝于耳,看似一片喜庆祥和。沈清辞面带微笑,周旋于宾客之间,眼角余光却时刻警惕着每一份送来的贺礼,每一个新进来的面孔。
巳时左右,门口一阵喧哗,那个面生的“聚宝斋”胡掌柜带着两个小厮,抬着那个覆盖红布的大插屏礼盒出现了。唱喏声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清辞心道“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依计行事,以“地方狭小”为由,客客气气地收下礼盒,吩咐白芷登记后抬入后院,并不当场打开验看。那胡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也没多纠缠,告辞离去。沈清辞注意到,吴伯已悄然离席,跟去了后院。
午时前,最意想不到的“厚礼”登场了——百味楼周东家派人送来的四色点心!当那伙计高声唱出“百味楼周东家贺礼”时,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食盒和沈清辞身上。
沈清辞能感觉到四周探究、好奇、担忧的视线。她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凶险的一关。收,风险未知;不收,当众失礼,正中对方下怀。电光石火间,她已做出决断——收!不仅要收,还要收得漂亮,收得主动!
她脸上绽开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上前一步,稳稳接过食盒,声音清朗:“周东家太客气了!清辞愧领。如此佳品,清辞不敢独享,正好请诸位贵客一同品鉴,也请大家评评,这百味楼的手艺如何?”说着,她作势就要打开食盒!
这一招以退为进,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收不收”引向了“好不好吃”,化被动为主动。果然,宾客们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食盒搭扣的瞬间,齐怀远齐太医恰到好处地现身,接过话头,一番妙语连珠的“品评”,轻松化解了危机,还将五味轩的药膳理念抬高一层。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沈清辞心中对齐太医感激不尽,也知道这背后定然有子母石通信的功劳。
开业典礼有惊无险地结束。宾客散去后,沈清辞才真正松了口气,感觉浑身疲惫,却也充满喜悦。后台,吴伯查验后确认,那紫檀木插屏本身并无机关夹带,但抬盒子的小厮确非善类。周东家的点心,经齐太医鉴定,虽无毒,但用料和火候都做了细微手脚,性偏燥热,若体质不合者多食,易生内火,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人不适,用心险恶。
“果然是‘厚礼’,”沈清辞冷笑,“一份试探虚实,一份败坏名声。”
静玄师太道:“今日虽过,对方试探未成,必不甘心。日后经营,仍需如履薄冰。”
是夜,沈清辞在五味轩后院简单设宴,酬谢今日帮忙的众人。虽然疲惫,但看着大家围坐一桌,说说笑笑,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开端,她心中充满了暖意和力量。
饭后,她独自在前堂整理礼单,核对账目。窗外月色正好,清晏坊一片宁静。她走到门口,望着新挂上的“五味轩”匾额,心中感慨万千。这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然而,当她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个“聚宝斋”送来的、尚未打开的紫檀木插屏礼盒时,心中那丝被开业喜庆暂时压下的不安,又隐隐浮现。胡掌柜那看似意外又似不甘的眼神,周东家点心那阴损的“小动作”……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她总觉得,那看似被击退的暗流,并未真正散去,只是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更猛烈的反扑。她握了握袖中的子母石,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就在她准备关门歇息时,后院忽然传来陶妈一声惊叫:“哎呀!这、这米缸里怎么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