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的哭声在聚居点的晨光里发颤,浅粉色的炭笔画被他攥得皱成一团,纸边还沾着沙粒——那是他昨天画的“秋千全家福”,画里有举撬棍的工装男、扛木棍的大叔,还有抱着小猫的我,昨晚忘在篝火旁,今早发现时,画的右下角已经被沙雾浸得发潮,“小太阳”的轮廓晕成了一片淡灰。
“别哭”
我蹲下来,用袖口轻轻擦他的眼泪,指尖触到孩子滚烫的脸颊,“咱们去东边换绘本时,顺便找块新纸,你再画一张,比这个还好看。”
林嫂蹲在旁边,米白色旧针织衫的袖口沾了点孩子的鼻涕,她从包里掏出块干净的布,小心地擦着画纸上的潮气:“就是有点潮,轮廓还在,咱们叠好收着,以后夹在绘本里。”
穿棕色夹克的大叔扛着木棍走过来,棕色夹克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他手里捏着个干硬的馒头:“别耽误时间!东边物资点只开放一上午,去晚了绘本就被抢光了!我昨晚跟聚居点的人打听了,那地方有本《小熊的旅行》,适合小远看。”
穿蓝色工装的男人背着工具包跟上来,蓝色工装的口袋里插着半截卷尺,他刚检查完秋千的钉子,手里还攥着个旧发夹——是今早在沙堆里捡的,亮晶晶的,递给小远:“别攥着画了,把这个戴上,像小太阳。”
小远接过发夹,别在耳边的碎发上,眼泪终于停了,只是还抽噎着:“要……要带小狗去,它能找着路。”
浅棕色小狗立刻凑过来,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尾巴摇得像朵小花。
苏晴和她男人留在聚居点,苏晴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物资清单,上面记着“薄荷2包、压缩饼干3块、旧布料1卷”:“我们帮你们看着活动区的木马,再把昨天找的木板整理好,你们路上用对讲机联系,要是沙雾大了就找地方躲。”
女主播从包里掏出包干薄荷,塞进我兜里:“爷爷说这个煮水喝能清嗓子,小远早上还咳嗽,路上煮点。”
出发时,沙雾在远处的天际线织成薄纱,风裹着细沙打在脸上,有点痒。
小远趴在我怀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叠潮掉的画,小狗跟在脚边,三花猫则蜷在林嫂的臂弯里——自从上次在电器店跟着我们回来,这猫就没离开过林嫂,像个小保镖。
走了约半小时,小狗突然对着前方的黑影“汪汪”叫,沙雾里渐渐露出个熟悉的轮廓:是间废弃的书店,门楣上“育才书店”的招牌掉了半边,剩下的“育才”二字被沙粒糊得发黄,门口横躺着个旧书架,里面塞满了发霉的教材,把店门堵得严严实实。
“就是这儿!”
大叔扛着木棍跑过去,用木棍敲了敲书架,“这书架是实木的,沉得很,得用撬棍挪开。”
工装男蹲下来,从工具包里掏出撬棍,蓝色工装的袖口沾了沙,他把撬棍插进书架底部:“江若尘你跟我抬左边,林嫂带着小远站远点,别让松动的书砸着孩子。”
撬棍刚发力,书架突然“吱呀”一声晃了晃,几本该发霉的童话书“哗啦”掉在地上,溅起的沙粒差点迷了小远的眼。
“小心!”
我赶紧把小远往身后拉,大叔已经用木棍顶住了倾斜的书架,“这书架的榫卯松了,得慢着来,别散架。”
我们三人一起发力,把书架慢慢往旁边挪,露出后面的玻璃门——玻璃碎了大半,沙粒从缺口灌进去,在地上积成薄薄一层。
店里的光线很暗,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货架,最里面的上层摆着几排绘本,封面虽然泛黄,却没发霉,《小熊的旅行》赫然在列。
“在那儿!”
小远突然喊出声,挣扎着要从怀里下来,林嫂赶紧扶住他,“别跑,里面的地板滑。”
工装男从工具包里掏出折叠梯,打开时“咔嗒”响了一声,梯阶上还沾着上次修屋顶时的茅草:“我爬上去拿,你们扶着梯子,别晃。”
他刚爬上去,梯子突然往旁边倾了倾,小远吓得“呀”了一声,小狗立刻冲过去,用身体顶住梯脚。
工装男稳住身形,伸手够到绘本,还顺带拿了块叠在旁边的旧毯子——米白色的,上面绣着只小熊,虽然有点褪色,却软乎乎的,“给小远当垫子,坐木马时不硌。”
小远接过毯子,立刻裹在怀里,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笑着的:“谢谢工装叔叔!”
我们正准备离开,三花猫突然对着书店的角落“喵”地叫,光束扫过去,发现那里藏着个旧的铁皮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盒彩色蜡笔,虽然有两支断了,却还能用。
“运气不错!”大叔把蜡笔塞进小远兜里,“以后画画不用炭笔了,能用彩笔涂小太阳。”
往回走时,沙雾突然变浓,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小狗突然往旁边的矮坡跑,我们跟着过去,发现坡下藏着间废弃的护林员小屋,屋顶的茅草虽然少了大半,却还能遮沙。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涌出来——屋里有个旧的儿童木马,木头上的漆虽然掉了,却没朽,摇起来还能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我要骑!”
小远挣脱我的手,爬上木马,晃得不亦乐乎。
林嫂蹲在旁边,用打火机点燃炉子里的干柴(是上次从护林员小屋带的,一直省着用),火苗慢慢舔舐着木柴,暖光映在小远脸上。
我掏出兜里的干薄荷,放进煮水的旧铁壶里,薄荷的清香很快飘满小屋。
大叔靠在门框上,用木棍拨弄着门口的沙粒:“这沙雾得等会儿才散,正好歇口气,别回去时赶上下坡的流沙。”
工装男绕到小屋后面,突然喊了一声:“这里有口井!”
我们跑过去看,井口盖着块旧木板,掀开后能看见里面的水面,映着沙雾里的微光。
他从工具包里掏出个旧水桶,系上绳子往下放,拉上来时,桶里的水清澈见底,没有异味:“能煮水,也能给小远擦脸,他刚才沾了不少沙。”
等沙雾散时,小远已经在木马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小熊的旅行》和旧毯子。
我们轻轻把他抱起来,往聚居点走,小狗和小猫跟在旁边,脚步放得极轻。
回到聚居点时,苏晴和她男人已经把儿童木马搬到了活动区,还在旁边铺了层细沙,防止小远摔着。
傍晚的篝火旁,小远醒了,坐在木马上,用新找到的彩笔涂着画纸——这次画的是“木马全家福”,画里有摇木马的自己、抱着小猫的妈妈、举撬棍的工装男,还有扛着木棍的大叔,天空涂成了淡蓝色,小太阳用橘色蜡笔涂得满满的,连纸边都溢着颜色。
林嫂给大家分着煮好的薄荷水,用的是井里的干净水,甜丝丝的。
穿棕色夹克的大叔坐在篝火边,用木棍拨弄着炭火,突然说:“明天我去趟西边的废弃玩具店,听说里面有旧的积木,给小远带回来。”
工装男没说话,却从工具包里掏出个旧发条青蛙,是今天在书店抽屉里找的,上了发条后能跳两步,小远看见后,立刻从木马上滑下来,追着青蛙跑。
苏晴打开爷爷给的旧收音机,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信号:“锦园小区方向……向日葵长势良好……居民物资充足……”我心里一动——是爷爷那边的消息,他肯定还在给阳台的向日葵苗浇水,说不定还留着我上次帮他种的那株“领头羊”。
夜色慢慢漫进聚居点,篝火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小远追着发条青蛙跑,笑声飘得很远;小狗跟在后面,时不时用头蹭蹭他的腿;三花猫蜷在林嫂怀里,尾巴轻轻晃着;大叔和工装男在讨论明天找积木的路线,苏晴则在物资清单上写下“新增彩笔1盒、绘本1本、旧毯子1条”。
我靠在活动区的木桩上,手里捏着小远刚画好的“木马全家福”,彩笔的颜色蹭在指尖,暖融融的。
聚居点的帐篷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沙地上的星星,风里裹着薄荷水的甜香,还有小远的笑声。
末世的沙还在吹,未来的路还会难,但此刻这些细碎的瞬间——孩子的彩笔画、暖乎乎的薄荷水、摇着的旧木马,已经足够撑着我们,往明天再走一步。
睡前,我把小远的画叠好,放进贴胸的口袋里,旁边是那叠潮掉的旧画。
指尖蹭过两张画的纸边,一张发潮,一张鲜亮,却同样带着孩子手心的温度。
我摸出对讲机,调到应急频道,轻轻说了句:“爷爷,我们这边都好,小远有新绘本了。”
频道里没有立刻回应,却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像远方的回应,裹着向日葵的清香,落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