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熔渊的岩浆翻涌着赤金气泡,每一个爆裂都溅起尺许高的火雨。
秦尘盘坐在岩浆核心,焦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下面由雷光凝铸的骨骼——那是都天神火雷焚身洗髓的成果,每一根骨茬都流淌着熔金色雷纹,在岩浆中折射出碎钻般的光。
他能清晰感觉到戊土麒麟雷在经脉里游走,像一群温顺的石兽,将被神火雷灼烧得几近崩溃的脉络一寸寸粘合。
十二道玄雷此刻全沉入识海,化作十二道流光绕着雷核旋转,唯独那枚吞噬祖雷胚胎悬在最外层,与雷母残留的那缕本源雷光保持着半尺距离。
每当两者试图靠近,识海便会掀起狂澜,竟在他体内撕开一片“无源之域”——那里没有雷纹流动的嗡鸣,没有法则共鸣的震颤,连时间都变得黏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暂停键。
“痛吗?”他忽然开口,声音被岩浆的轰鸣吞掉大半。
识海里的雷种正被紫金光焰包裹着往心脏钻,每一寸都像在刮骨,可他嘴角却扯出笑——这痛太熟悉了,像极了前世被神劫劈碎肉身时的灼烧,像极了刚重生时被家族子弟打断双腿的钝痛,像极了小雅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溅在他脸上的血。
痛,才证明他还活着,还能挣扎。
“轰——”
识海突然震荡,劫光鱼的残灵从岩浆缝隙游了进来。
这尾只剩半片鳞甲的小鱼用残魂拼出画面:地面上,一座黑红相间的诛邪坛拔地而起,万千百姓跪伏在地,额头抵着焦土;哭骨童的骨塔已经堆到第九层,第九百具遗骨被他用指骨在天灵盖刻下咒文,骨粉簌簌落在塔尖,像下了场细雪。
净雷子站在祭坛最顶端,白发被雷风掀起,手中铜戒尺泛着冷光:“今日斩伪帝,明日断雷根!凡具雷亲和者,皆需佩戴脉锁,永绝后患!”他的声音裹着真元,震得方圆十里的枯枝簌簌坠落。
断雷僧站在他身侧,敲响第三声枯钟,钟声像块生锈的铁片刮过耳膜——三百名自愿断脉的修士同时割腕,鲜血汇作赤河,沿着祭坛纹路流入阵眼,将整座祭坛染得如浸血的兽口。
雷烬妪抱着焦婴绕坛而行,嘶哑的歌声穿透画面:“雷啊雷,别再来……孩子还没长大……”她每走一步,焦婴蜷曲的手指便舒展一分,可她眼尾的皱纹却更深了,像被雷火烧过的树皮。
祭坛中央,三百六十五柄断雷剑悬浮成阵,剑尖全部指向地心熔渊的裂缝,剑身流转的雷纹正在凝聚——那是清雷盟压箱底的“万雷诛心诀”,专破雷修神魂。
秦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看”到那些断雷剑上的咒文,能“听”到百姓颤抖的抽噎,能“闻”到鲜血里翻涌的绝望。
识海里的吞噬祖雷突然剧烈震颤,与雷母本源的斥力在“无源之域”掀起风暴,竟将他的五感暂时连通了外界。
“原来他们要的不是杀我,是绝天下雷脉。”他喃喃自语,掌心按在岩浆上,滚烫的液体在他雷纹骨骼的灼烧下蒸腾成白雾。
都天神火雷突然暴烈燃烧,将他胸腔里的雷种又往里推了一寸——痛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他却笑出了声,“也好,省得我一个个找。”
就在这时,劫光鱼的残灵突然加速,撞向熔渊顶部的岩壁。
它本就薄弱的残魂在撞击中崩解,化作一道微弱雷光射向祭坛方向。
清雷盟的护山大阵瞬间被触发,万千雷纹在半空交织成网,将那缕雷光绞成碎片。
可就是这一瞬的迟滞,让“无源之域”里的秦尘捕捉到了——阵法运转的规律,在那千分之一息间出现了破绽。
“好!”他低喝一声,引动风行天罡雷注入残躯。
这道本主速度的玄雷此刻却像把双刃剑,既让他的身形如电,又在撕裂他本就脆弱的经脉。
可他顾不得了,左手仅剩三指的手掌按在熔渊岩壁上,雷光暴涨——“咔嚓!”
岩壁轰然碎裂,秦尘破岩而出。
当他的脚踏上地面的刹那,周身三丈内的空气突然凝固。
天空落下的雨滴悬停在半空,像串未及坠落的珍珠;远处清雷盟驯养的雷狼正奔袭而来,却在距他三丈处突然炸成血雾,连雷纹都没来得及扩散;最上方的天罚雷云本已凝聚成碗口大的雷球,此刻却在边界处无声溃散,只余下几缕黑烟飘向天际。
全场死寂。
净雷子的铜戒尺“当啷”落地。
他瞪着眼睛,喉结滚动,仿佛见了鬼:“不可能!世间怎有不受雷律束缚之人?”断雷僧的枯钟停在半空,钟槌上还沾着修士的血;哭骨童的手悬在第九百零一具遗骨上方,指骨微微发颤;雷烬妪的歌声卡在半句,焦婴的手指又蜷缩起来,像被什么吓到了。
秦尘站在风暴中心。
他的感官仍被“无源之域”封锁,听不见任何声音,却能清晰“感知”到——左侧三百步外有个抱着婴儿的农妇在发抖,右侧五百步外有个断腿的老修士在流泪,更远处,有个小乞丐正攥着半块冷馍,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周身那片“无雷净土”。
他缓缓抬手,掌心凝聚起一点纯粹的虚无之暗。
这是“雷核归墟”的终极杀招,只需轻轻一推,整座诛邪坛便会连同清雷盟的阵法一起化为齑粉。
可就在他即将出手时,怀中突然传来细微的触感——小雅的手指动了动,一缕微弱的气息拂过他的下巴:“主人……别……杀太多人……”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眼底翻涌的雷火缓缓收敛,像被一盆清水浇灭的熔炉。
掌心的虚无之暗消散了大半,只剩指尖还凝着豆大的黑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远处,诛邪坛上的断雷剑阵突然发出嗡鸣。
三百六十五柄剑同时震颤,剑尖更利了几分,直指秦尘心口。
而秦尘只是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雅,又抬头望向祭坛。
他周身三丈内的空气仍凝滞如铁,连风都不敢靠近,仿佛天地都在等他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