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万家灯火,爆竹声声。
阿诚家的修车铺早已提前歇业,小小的客厅里却比往日更加热闹温暖。
窗户上贴着云舒和糖豆子一起剪的窗花,门上倒贴着红底金字的“福”字,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浓浓的年味。
客厅中央的圆桌上,摆满了云姨忙碌了一整天的成果——丰盛的年夜饭。
红烧鲤鱼寓意年年有余,油亮亮的红烧肉象征着红红火火,肥嫩的白切鸡,自家灌的香肠,炸得金黄酥脆的春卷和藕盒。
翠绿的炒时蔬,还有热气腾腾的、包着硬币的饺子……
每一道菜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承载着对新年最美好的祈愿。
“来来来,都坐都坐!”云姨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招呼着大家入座。
阿诚哥开了一瓶普通的白酒和一瓶果汁,给大人们倒上酒,给云舒和糖豆子倒上果汁。
南安辰坐在云舒旁边,看着眼前这桌充满烟火气的饭菜,看着围坐在桌边的、他视作家人的每一个人。
这个夜晚,是他最开心的一顿年夜饭。
糖豆子穿着新衣服,兴奋得坐不住,指着桌上的鱼嚷嚷:“吃鱼!吃鱼!年年有鱼!”
云姨夹了一大块最嫩的鱼肚子肉,仔细挑掉刺,放到糖豆子碗里:“好,我们糖豆子年年有余,健康成长!”
阿诚哥举起酒杯,满是笑意:
“来,过年了!祝咱们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祝小辰和小舒学业进步!祝糖豆子快高长大!也祝妈身体健康!”
“我媳妇,永远漂亮。”
大家一笑,阿诚媳妇有些不好意思的瞪了阿诚一眼。
“干杯!”所有人都举起杯子,就连糖豆子也举着他的小杯子,里面装着橙汁。
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
然而,就在这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刻,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是南安辰的手机。
他拿出昨晚换上的云舒送他的新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莫冷凝”三个字,眉头瞬间蹙起。
脸上的柔和顷刻间消失殆尽,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桌上欢乐的气氛也随之一滞。
云姨和云舒担忧地看着他。
南安辰深吸一口气,在铃声固执地响到第五声时,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一接通,莫冷凝充满怒气的声音就穿透听筒,炸响在小小的客厅里:
“南安辰!你死到哪里去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除夕夜!团圆饭!
南家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呢!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立刻给我滚回来!”
南安辰听着她的话,眼神越来越冷。
等莫冷凝吼完,才平静地回应:“列祖列宗?”
他嗤笑一声:“如果他们真的在天有灵,看到南家现在这副靠女人卖身来维持的肮脏模样,恐怕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
电话那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莫冷凝粗重的喘息声。
南安辰继续冷冷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至于团圆饭?在那个冰冷的、充满了算计和虚伪的房子里,跟你们坐在一起吃饭,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不会回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省省吧。”
说完,他根本不给莫冷凝任何反应和咆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客厅里一片安静。
云姨和阿诚哥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担忧。
云舒看着南安辰:“安辰哥,没事吧。”
南安辰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到大家担忧的目光,放缓了神色。
“没事,不用管。”
他主动拿起公筷,给云姨夹了块她爱吃的红烧肉,语气平和:
“我跟她之间,早就已经决裂,撕破了那层虚伪的纱。所以,她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折腾,都是她的事。”
“我不会惧她。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今天是除夕,我们继续吃饭。”
看着他如此镇定坦然,云姨等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阿诚哥连忙举起酒杯:“对对对,吃饭吃饭!大过年的,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大家默契地不再提那通电话,转而说起开心的话题,互相夹菜,说着祝福的话语。
糖豆子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卖萌拜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完丰盛的年夜饭,大家一起收拾了碗筷,然后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热闹的联欢晚会。
虽然节目未必都精彩,但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吐槽一下节目,氛围其乐融融。
到了发压岁钱的环节,云姨和阿诚哥还是坚持把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了南安辰和云舒。
这一次,两人没有再推辞,笑着收下了这份带着祝福的红包。
而与阿诚家这边的温馨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南家主楼的冰冷。
偌大的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由顶级厨师精心烹制的珍馐美味,每一道菜都像艺术品。
墙上贴着烫金的福字,窗上挂着红色的中国结,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符合一个豪门应有的气派。
然而,坐在这里吃饭的三个人——莫冷凝、南梦、南安霖,却像是三个被迫聚在一起的陌生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欢声笑语,没有互相夹菜,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偌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莫冷凝看着眼前这对让她操碎了心却又无比失望的儿女,心里堵得慌。
放下筷子,打破这令人难堪的寂静,开始了她每年除夕例行公事般的训诫。
只不过,比起小时候的疾言厉色,如今更多了几分看似语重心长,实则依旧充满掌控欲的“教导”。
她看向南梦,疲惫的施压:“梦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新的一年,要有新的开始。
调整好心态,在公司好好干,能帮忙的时候就主动一点,多学点东西,别整天魂不守舍的。”
南梦低着头,吃着碗里的菜,仿佛没听见,没有任何回应。
莫冷凝又将目光转向南安霖,语气严厉了些:“还有你,安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
一天到晚就知道谈恋爱!一个月一两万的生活费还不够你花?
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学不到东西,以后怎么接手公司?怎么撑起南家?!”
南安霖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油嘴滑舌地认错:
“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一定好好学!您放心,南家有我呢!我肯定把公司发扬光大!”
他表忠心的样子,逗笑了南梦。
旁边的南梦听着,发出一声极轻充满讽刺的嗤笑。
这顿饭,三个人几乎没怎么交流,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莫冷凝觉得意兴阑珊,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南安霖立刻掏出手机,窝在单人沙发上开始打游戏。
南梦则一个人坐在主沙发上,拿起桌上开了瓶的红酒,自斟自饮。
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联欢晚会,屏幕里热闹的歌舞与她周身散发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几杯酒下肚,南梦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
南安霖打了几把游戏,觉得无聊,凑到南梦旁边,嬉皮笑脸地说:“姐,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南梦抬起醉意朦胧的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的嘲讽:“无能的人,也就只能靠打游戏消磨时间了。
有时候看着你,觉得挺可笑的,不愧是莫冷凝亲生的儿子,一样的……令人作呕。”
南安霖被她的话刺到,脸上闪过恼怒,但很快又被玩世不恭的笑容掩盖,他反唇相讥:
“你不也一样?咱们半斤八两。不过嘛,姐,你比咱妈还是强点,至少……你比她漂亮多了。
毕竟,那些男人,找你可比找她多得多。”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恶意轻佻的说:“弟弟我啊,就提前谢谢你了,为南氏做出的‘牺牲’。
放心,以后等我接手公司,肯定让你一直待在公司,继续为南家‘发光发热’。”
这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戳中了南梦心中最痛、最不堪的伤疤。
她的脸色惨白,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泛白。
将杯中剩余的酒液泼向南安霖,声音冰冷刺骨:
“滚!别在这碍我的眼!”
南安霖被泼了一脸酒,狼狈地跳起来,骂骂咧咧地擦了把脸,看着南梦那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到底没敢再招惹,悻悻地拿起手机和车钥匙:
“行,我滚!你自己慢慢喝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不知道又去哪里花天酒地,寻找他的“乐子”去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南梦一个人。
电视屏幕上虚假的热闹,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别人家的欢声笑语和爆竹声,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悲凉。
她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
然后,她从茶几上拿起女士香烟,抽出一根,熟练地点燃。
袅袅的烟雾升起,模糊了她苍白精致的面容,也模糊了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与决绝。
她需要保持清醒,至少是头脑的清醒。
她在等一个机会。
而明天,大年初一,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个,或许可以让她彻底解脱,或者……拉着某些人一起下地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