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戈壁滩,太阳悬在头顶,毫不留情地向大地倾泻着灼热与刺眼的光。古潼寨中心的广场,空气被灼热的阳光炙烤得扭曲,地上的砂石变得无比滚烫,隔着靴底都能感受到那份灼人的热度。风,卷着沙砾,呜咽着从西边的“鬼哭沙”方向吹来,带着干燥呛人的尘土气息。
广场中央,那根饱经风霜、深深嵌入地下的拴马桩上,绑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黎火。这位古潼寨的活地图,如今像一根枯枝,被粗大的麻绳紧紧捆缚在烫人的木桩上。他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上布满青紫色的淤伤,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那是多年前被桑吉带人打断的。他低垂着头,胸膛微弱起伏,仿佛一簇随时会在这毒日头下彻底熄灭生命的火苗。
他的脚下,堆满了干燥的枯草和劈好的柴薪。桑吉站在柴薪堆旁,右手缠着渗血的布带——那是昨夜被“鬼蜂”毒针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成了他煽动仇恨的道具。他左手叉腰,脸上挂着残忍的狞笑,对着周围被召集来的寨民和十几个眼神凶狠、明显不是善类的陌生面孔(沙匪“秃鹫”假扮的寨民)嘶声咆哮。
“你们一个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看!看清楚!这个老残废指使他儿子黎阳,勾结那几个从南边来的奸细,昨夜用毒针暗算老子,甚至还要谋害全村!”他挥舞着那只缠着布带的右手,唾沫横飞,“他们伤我,就是伤我们整个古潼寨!今天,午时三刻,太阳最毒的时候,老子亲手点火,烧了这老贼,祭风神!用这老东西的命,告诉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和企图祸害寨子的看看,这就是下场!”
他的声音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带着煽动性的疯狂。巴图和另一个绰号“黑塔”、铁塔般魁梧凶悍的沙匪头目,带着手下和一些被桑吉收买的寨民,手持明晃晃的刀斧长矛,在柴薪堆周围严密警戒,目光鹰隼般扫视着广场边缘每一处可能藏匿的阴影和土屋。气氛紧绷到了极点,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一点火星就能燃爆。
广场边缘,一座废弃土屋背阴的狭窄缝隙里,几双眼睛正透过风蚀剥落的土砖孔洞,死死盯着广场中央。
黎阳看到父亲那遍体鳞伤的身体,看到桑吉那张扭曲的嘴脸,看到巴图等人手中雪亮的刀刃,愤怒的几乎要将指甲抠进坚硬的土坯里,“该死,你们都该死!”他咬牙切齿道。
这时,一只冰凉且沉稳的手按在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苏玉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高,却奇异地抚平了他脑中沸腾的杀意与混乱,“忍住!风起了,按计划,动手!”
黎阳猛地一颤,赤红的眼睛转向苏玉衡。她的脸庞在阴影里显得异常平静,眼睛亮得惊人,冷静中散发着丝丝寒意。在她身边,萧景珩靠着土壁,脑袋侧偏,目光正紧盯着场中桑吉的每一个动作;王伯佝偻着背,像一头蛰伏的老狼,右手紧握着腰刀刀柄,蓄势待发;小白狐则安静地趴在萧景珩脚边,琉璃般的眼睛警惕地转动着。
黎阳深吸一口气,炙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喉咙。他强行压下冲出去拼命的冲动,用力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里面是灰黑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极其辛辣刺鼻的气味。
随后,他像壁虎一样贴着滚烫的土墙,无声无息地朝着广场侧翼,寨民拴狗的区域潜行而去。那里,几条被烈日晒得烦躁不安的土狗正吐着舌头,焦躁地低吠着。
见黎阳动身,王伯在苏玉衡的注视下也开始行动。他如同幽灵,借着土屋和杂物的掩护,向着广场东侧,拴马桩影子所指的方向——寨子堆放干草、废弃木料和几桶备用火油的废料场悄然移动。他的动作带着老兵特有的精准和效率,每一次停顿都完美地藏在了巡逻者的视线死角。
时间在灼热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当太阳无情地攀升,拴马桩的影子一点点缩短,几乎要缩回到木桩的根部时,桑吉抬头看了看天,脸上狞笑更甚,他接过旁边一个沙匪递过来的火把,火苗在正午的强光下显得有些暗淡,但那跃动的红色却象征着死亡的临近。
“时辰到!”桑吉左手高高举起火把,如同一个刽子手,“黎火!你我相识一场,黄泉路上别怨老子!要怨就怨你那个吃里扒外的好儿子和那几个南蛮子!”。说罢,火把带着一股热浪和浓烟,朝着黎火脚下的枯草柴薪堆猛地挥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嗷呜——!汪汪汪!嗷嗷——!”
广场侧翼,拴狗的方向骤然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狂吠!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疯狂!只见土狗眼睛血红,涎水横流,疯狂撕咬着绳索,瞬间就挣脱了束缚,随后像疯魔一般,朝着离它们最近的人——巴图、黑塔和几个站得近的寨民,不管不顾地疯狂扑咬过去!
“啊!我的腿!滚开!畜生!”
“妈的!这狗疯了!”
“快,快砍死它!”
惨叫声、怒骂声以及狗疯狂的撕咬声瞬间炸成一团!广场上那原本秩序井然的警戒圈顿时大乱!巴图和黑塔惊怒交加,一边挥刀砍杀扑上来的疯狗,一边厉声呵斥手下维持秩序,场面一片混乱!几个猝不及防的沙匪和寨民被扑倒在地,手臂、大腿瞬间被撕开血口,惨嚎连连。
这突如其来的的疯狂袭击,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实则紧绷)的水面,瞬间吸引了广场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桑吉挥落的火把也因这骤然的混乱而微微一顿!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顿!
“呼——轰!!!”
一声沉闷而剧烈的爆燃声,如同地底的咆哮,猛地从广场东侧——废料场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
只见废料场堆积如山的干草和木料,不知何时被点燃,顷刻间化作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而此时正巧从“鬼哭沙”吹来更加猛烈的西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那炽热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疯狂地扭动着、升高着,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直冲云霄,遮天蔽日!热浪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燃烧声,瞬间席卷了小半个广场!
“着火了!废料场着火了!”
“快救火!火要烧过来了!”
“水!快拿水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足以威胁到整个寨子存亡的恐慌!寨民们再也顾不上看什么“火刑”,也顾不上那些还在撕咬的疯狗,众人彼此尖叫着往四处跑去,或是惊恐地寻找水源,或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片灼热地狱。原本被桑吉和沙匪严密控制的广场,秩序彻底崩溃!
浓烟与混乱,成了最好的掩护!
就在桑吉被东侧冲天大火和西侧疯狗撕咬弄得心神剧震、下意识扭头张望的刹那,一道小小的、快如闪电的白影,从广场边缘一堆废弃陶罐后猛地窜出!是小白狐!它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径直朝着拴马桩上被绑着的黎火冲去!
“什么东西?狐狸!”桑吉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白色,惊怒回头。
然而,比他目光更快的,是另一道无声的死亡寒光!
“咻——!”
一枚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柳叶飞刀,从桑吉侧后方一座土屋半塌的矮墙阴影里激射而出!
“噗嗤!”
飞刀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桑吉那只握着火把、正欲再次挥向柴薪堆的左手手腕!
“啊——!!!”一道凄厉的叫声从桑吉喉咙里迸发出来,火把“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飞刀上附着的阴寒气劲摧毁了他手腕的筋络,整条左臂瞬间耷拉下来,手掌上鲜血汩汩涌出,染红整条衣袖。
“有埋伏!保护村长!”巴图反应最快,目眦欲裂,挥刀劈开一条挡路的疯狗,朝着桑吉的方向猛扑过来。黑塔也怒吼着,带着几个悍匪试图冲开混乱的人群。
但一切都晚了!
现在,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