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悟树庭深处,巨木虬结的根系如同沉睡巨龙的脊骨,在光线下蜿蜒。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苔藓与陈年树皮的腐朽气息,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的静谧。
白厄背靠着其中一株最为粗壮的古树坐下,树皮的冰冷透过衣物渗入脊背,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寒意与混乱。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的遭遇。
阴魂不散的“盗火行者”突然出现,对他发动了攻击。
目标,竟是他手中紧攥的又一封无署名的信,而不是火种……
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中,盗火行者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运转,说着意义不明的词语。
“蠢……”
他居然在骂他!
“记住……他……”,甚至发出了刺耳的“256……923……”之类的数字噪音,就主动退去,留下了这封至关重要的信件。
此刻,这封承载着无数谜团的信,就躺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树叶味道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与一丝莫名的……忐忑。
这感觉很奇怪,仿佛在揭开一个与自己命运紧密相连,却又被层层迷雾包裹的秘密。
他展开了信。
目光扫过开篇那熟悉的、带着温暖气息的问候——
“展信佳。”
“希望这封信停笔时,金色的麦浪依旧在你身边温柔起伏……”
白厄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凝。
哀丽秘榭……又是哀丽秘榭。
写信人对那里的一切,熟悉得仿佛亲身经历过。
然而,接下来的地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他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雪国——贝洛伯格!
一个从未听闻、一听就绝非翁法罗斯疆域内的名字!
第一次出现地名。
冰冷、坚硬,带着凛冽的雪意,与他熟悉的哀丽秘榭的温暖麦浪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荒谬却无法抑制的念头冲入脑海:难道……这封信来自天外?
来自那个被称作“星海”的、无边无际的未知领域?
写信人之前提到过“雪原”和“复生”……
贝洛伯格的“雪国”和“新生”庆典,能够完美对应上。
这怎么可能?!
写信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如此详尽地知道哀丽秘榭?
知道他白厄?
甚至……认识他?!
一个疯狂的猜测浮现:难道写信人是哀丽秘榭的故人,只是……去了天外?
但这念头本身就如天方夜谭!
冰蓝色的眼眸染上了前所未有的迫切,他几乎是屏住呼吸,贪婪地向下阅读。
写信人描绘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名为贝洛伯格的国度,刚刚挣脱了绝望的寒冬,正举行着盛大的庆典。
美食节的诱人香气——酥脆饼干、炖肉汤、矿石烤馅饼,夜晚被灯火和热情点燃,篝火在广场中央噼啪作响,映照着人们脸上纯粹的、属于新生的笑容。
音乐!不是哀丽秘榭田园的牧歌,而是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摇滚乐!
鼓点和电吉他的嘶吼撕裂寒冷,还有悠扬民谣讲述着抗争与希望的故事……
写信人甚至描述了自己挤在人群中,被欢乐浪潮托起的感受。
画面是如此鲜活,充满了声音、气味和温度,强烈地冲击着白厄的感官。
他仿佛能闻到那馅饼的焦香,能感受到篝火的暖意扑面而来,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摇滚节奏敲打在心房。
然后,他看到了关于舞蹈的描述。
写信人提到了傩舞!
那是什么舞蹈?
他提到了在一个有着漫天飞舞绿色萤火虫的夜晚,他跳过的那种舞——轻盈、灵动、幽魅,让当时的白厄……看呆了?
白厄的眉头瞬间拧紧!
月下的舞蹈?
萤火虫……写信人怎么会知道?
他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努力在记忆的深潭中打捞。
小时候?有人给他跳过舞?在萤火虫飞舞的夜晚?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只有模糊的、关于哀丽秘榭夏夜林间确实有流萤的印象,但绝无写信人描述的如此梦幻的场景,更无一个为他跳舞的身影!
写信人还提到了……放风筝?
和他,还有昔涟一起?
在金色的田野上奔跑?
比赛谁的风筝飞得又高又稳?
昔涟粉色的头发在风里飞扬?
他甚至提到了……熬果酱?
还调侃他是不是还只会做蔬菜沙拉?
记得他对着一篮子“浆果”发愁的样子?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击着白厄记忆的壁垒!
田野?风筝?燕子?笑脸?浆果?果酱?
为什么他毫无印象?!
这些本该是童年最鲜活的记忆,此刻却如同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信纸上文字勾勒出的诱人却虚无的轮廓!
一股寒意,并非来自树庭的阴冷,而是从灵魂深处炸开的冰冷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的脊背猛地绷直,紧紧抵着粗糙的树皮!
难道……难道真像那个抢夺火种的嘶哑卡顿的盗火行者所说——
他忘记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信来自天外更让他惊骇!
他忘记了什么?
如此重要的、充满欢笑的、本该刻骨铭心的过去?
为什么忘记?谁让他忘记?!
盗火行者……那个诡异的存在,它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它是什么东西?
它和写信人又是什么关系?!
它为什么像坏掉的机器一样骂他“蠢”,还要他记住“他”?
这个“他”……是写信人吗?!
巨大的无措、慌乱、质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随之涌起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针对自身记忆空白的愤怒!
他指尖猛地用力,几乎要将脆弱的信纸捏碎,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深深的恐惧。
树庭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古老的树木间回荡。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强迫自己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他必须冷静。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颤抖着松开一点紧握信纸的手指,目光带着一丝近乎凶狠的执着,继续向下看。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问题。
那个如同来自深渊,直指存在本质的诘问。
“倘若……你的存在,在别人眼里看来,只是一个游戏里的数据?”
“在他们眼中,你是冰冷冷的,由代码构成,没有真实的生命和情感,只是虚假世界里的一个存在……对此,你会怎么想?”
“会觉得愤怒、悲哀,还是……无所谓?”
一瞬间,白厄如坠冰窖!
比神悟树庭最深的阴影还要冰冷!
数据?代码?虚假世界?
没有真实生命和情感?
这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刚刚被“遗忘”重创的心房。
他刚刚还在愤怒于记忆的缺失,还在困惑于自身的真实,而这个问题,直接将他的存在本身推到了悬崖边缘。
如果他的记忆可以被抹去,如果他的过去可以被质疑,那么……他这个人,他所认知的一切,他所守护的哀丽秘榭……
会不会真的只是一个……幻影?
一个更高存在眼中的……玩物?
一股灭顶般的虚无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焦距,仿佛看到了自身存在的根基在寸寸崩裂。
万幸!
就在意识即将滑向黑暗深渊的边缘,写信人那坚定而温暖的话语,如同黑暗中伸出的援手,及时出现,将他猛地拉了回来。
“在我们自己看来,无论别人如何定义我们,如何看待我们——我们身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才是唯一的真实。”
“那清晨花朵绽放时散发的幽香,那咬一口刚出炉小饼干时体验到的酥脆与香甜,那夜晚柔软的风拂过脸颊的温柔触感……”
“这些我们能触摸、能嗅闻、能聆听、能为之欢笑或落泪的体验,这些构成了我们生命瞬间的感知,难道不是最无可辩驳的‘存在’证明吗?”
白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死死攥紧了手中的信纸!
粗糙的纸张摩擦着掌心,带来一种真实的触感。
花香……他想起清晨巡视时,路边野花那若有似无的芬芳。
麦浪……指尖拂过饱满麦穗的沉甸感。
指尖的冰冷……此刻树皮透过衣料的凉意。
还有……这封信!
这封承载着未知却又如此真实的信件!
这就是他此刻唯一的真实!
唯一的锚点!
写信人的话语如同甘霖,浇灌在他干涸而动摇的心田。
“所以啊,白厄。”
“只有自己,才能真正定义自己是谁,为何而存在,又为何而前行。”
“外界的标签、定义、甚至真实性的质疑,都不过是掠过我们世界的风。”
“风会停息,而我们脚下的土地,我们心中的火焰,我们体验到的每一分真实,才是永恒。”
自己定义自己!
白厄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却又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力量。
是的,无论遗忘了什么,无论来自何方,此刻的呼吸、心跳、守护的责任、对真相的追寻……
这些,都是他白厄存在的证明!
他不能被未知的恐惧和恶意的诘问打倒!
他的目光继续移动,带着劫后余生的坚定和更深的渴望。
他看到了写信人对贝洛伯格雪景、极光、未来梦境游戏体验场、温泉度假带、植物园和歌剧院的生动描绘,看到了那份想要分享、想要带他去看的迫切心意。
温暖的感觉,驱散了蔓延的阴寒。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后几行。
“在遥远的未来相见吧?白厄。”
“我始终相信,命运的丝线不会就此断绝。也许在某个星轨交汇的节点,也许在某个被金色麦浪或皑皑白雪覆盖的角落,我们终将重逢……”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在遥远的未来相见吧?”——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个人……要回来了吗?
从那个叫做贝洛伯格的天外之地,回到哀丽秘榭?
回到他身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希望和深切惶恐的悸动瞬间攫住了白厄的心脏!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里……是指哪里?哀丽秘榭吗?写信人让他回到哀丽秘榭?
还是说……写信人此刻就在哀丽秘榭的某个地方等着他?
可是哀丽秘榭早就已经……
这和他前面说的“在遥远的未来相见”似乎又矛盾了!
这“这里”究竟指代何处?
心绪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混乱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重逢的希冀、对未知的恐惧、记忆空白的愤怒、存在被肯定的温暖、以及对“这里”所指的深深困惑……
种种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在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交织、翻涌。
他低下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封轻薄却重若千钧的信。
指尖拂过那些温暖又充满力量的字句,拂过那个描绘着贝洛伯格篝火与星河的段落,最终停留在落款处——
落款:真实存在的旅人书
落款地址:于聆听贝洛伯格新生乐曲的夜晚
“真实存在的旅人……”白厄低声念着,仿佛要将这五个字刻入灵魂。
无论前路如何迷雾重重,无论记忆的深渊里埋藏着什么,无论盗火行者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此刻,这封信,以及信中传达的信念,就是他所能抓住的、最坚实的真实。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重新叠好,紧紧贴在心口。
仿佛能隔着纸张,感受到那个在贝洛伯格篝火旁起舞、在信中向他倾诉思念与哲思的“旅人”的温度。
神悟树庭的阴影依旧浓重,但白厄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已悄然燃起了一簇新的火焰——
那是追寻真相的意志,是守护自身真实的决心,以及……对那个“遥远未来”的重逢,无法抑制的、带着疼痛的期待。
小剧场:
黑厄:老婆老婆\(`Δ’)/我的信!
白厄:我的!
阿哈:今天就复制一份好了嘻嘻打起来打起来自己打自己真有意思!
墨徊的信:让昔涟和白厄看呆啦!
白厄:让我看呆了。
昔涟:……?
昔涟:有点意思。
忘了今天游戏更新,上班是这样的,天昏地暗什么都不清楚()
■■,■■,已入侵■■■■。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