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立图书馆的旧文献区内，尘埃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缓缓浮动。叶宸站在一架老旧梯子的顶端，指尖划过一排皮质封面的古籍，书脊上的烫金字迹大多已经模糊。
“《海州地方志辑录》，光绪年版…应该就是这本了。”他低声自语，小心地将厚厚的一卷抽了出来。
灰尘随之飘散，引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梯子下的林薇抬起头，眼中带着关切：“找到了吗？”
“希望是。”叶宸抱着厚重的古籍小心地爬下梯子，将其放在长条木桌上，“父亲笔记里提到的‘海州异事录’，应该就收录在这一辑的地方志里。”
林薇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积尘，露出略显斑驳的烫金标题。她手腕上的银镯在从高窗透入的光线下泛着微光，这几日来，那银镯异常的频率越来越高，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叶宸后颈的源核印记也在隐隐发热，自老棉纺厂事件后已经过去两周，但他仍未能完全掌控那股混沌能量。有时在夜里，他会被噩梦惊醒，梦中不是归一会那些黑袍信徒，而是自己失控造成破坏的场景——能量暴走伤及无辜，甚至伤害到最亲近的人。
“你还好吗？”林薇注意到他瞬间的失神，轻声问道。
叶宸迅速扯出个笑容：“没事，就是在想这些老书味道真冲，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翻过了。”
他知道林薇看穿了他的掩饰，但她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银镯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平和的感觉流遍全身，源核的躁动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这是他们发现的另一个秘密——林薇的银镯不仅能与源核共鸣，似乎还有稳定混沌能量的效果。凌霜得知后显得格外重视，已经将银镯送去龙城司实验室做了检测，结果尚未出来。
“来吧，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叶宸深吸一口气，小心地翻开脆弱发黄的书页。
二人一页页仔细翻阅，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地方志中记载的多是海州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名人传记和风土民俗，看起来与镇妖塔毫无关联。
“会不会是我们理解错了？”两个小时后，林薇揉着发酸的眼睛问道，“你父亲的笔记里只是提到‘海州异事录’，不一定就是地方志的一部分啊。”
叶宸眉头紧锁，重新拿出父亲那本染血的笔记。纸张已经泛黄，边缘破损，但叶振邦工整有力的字迹依然清晰：
“七月望，查海州旧籍，得《异事录》一卷，载有‘塔形异物，自东海出，光芒彻夜，继而隐没’。疑与镇妖塔碎片相关，须再查证。”
“父亲明确说是‘海州旧籍’，而且提到了‘塔形异物’从东海出现。”叶宸思索着，“地方志是最可能收录这种记载的官方文献了。”
他继续翻动书页，速度加快了些，直到接近书末时，一页明显与其他不同的纸张引起了他的注意。这页纸质地更厚，颜色也略深，装订方式也有细微差别，像是后来被人添加进去的。
“等等，这是什么？”叶宸停下动作，小心地抚平那页纸。
纸上没有标题，只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段段简短的文字：
“康熙三年夏，渔人见东海有光如柱，夜半不熄，近之则没。”“乾隆十二年，有异物自海出，形如小塔，色暗金，触之灼手，士人以为神物，奉于庙中，翌日失踪。”“道光五年，城西有儿戏于井边，言井底有金光，大人不以为意，三日后儿暴病而亡，医者不解其因。”
林薇倒吸一口凉气：“这些记载…难道都是关于镇妖塔碎片的？”
叶宸心跳加速，继续往下看。记录断断续续，时间跨度极大，最近的一条写着：
“民国廿二年，海州大学堂兴建，地基下掘得异器，状如锥，色暗金，教授林某密而藏之，不示于人。”
“林某…”叶宸猛地抬头，与林薇对视一眼，“林教授？你的祖父？”
林薇脸色微微发白：“祖父确实曾在海州大学——也就是现在的海州大学前身任教。但他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叶宸的源核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一种强烈的感应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几乎同时，林薇的银镯发出轻微的嗡鸣，表面浮现出几乎看不见的细密纹路。
“有东西在附近，”叶宸压低声音，“与源核产生共鸣的东西。”
他们环顾四周，旧文献区此时除了他们空无一人。高高的书架投下长长的阴影，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那里。”林薇突然指向西北方向的角落，她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感应来自那个方向。”
叶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更加古老偏僻的藏书区，标牌上写着“捐赠特藏”。他拉起林薇的手，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区域。
越靠近，源核的共鸣越强烈。叶宸能感觉到那是一种与他融合的塔尖碎片同源但不同的能量波动，更加微弱但纯净。
在特藏区最里面的一个玻璃展柜中，他们看到了它——一支青铜制成的如意，长约一尺，造型古朴，表面刻有云纹。令人惊讶的是，如意的顶端并非通常的灵芝形状，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塔形雕刻，尽管经过岁月侵蚀，仍能看出那塔共有九层，与叶宸父亲笔记中描绘的镇妖塔惊人地相似。
展柜下方的标识牌写着：“明代青铜如意，1978年海州大学林文渊教授捐赠。”
“林文渊…真的是祖父捐赠的。”林薇轻声说道，眼睛睁得很大，“我从未见过这件东西。”
叶宸注意到如意塔尖部分有一处不寻常的色泽，那是一种暗金色的镶嵌物，与他融合的塔尖碎片材质极其相似。
“这镶嵌物…可能就是另一块碎片。”叶宸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你祖父应该知道它的价值，为什么把它捐赠给图书馆？”
林薇摇头：“祖父去世时我还小，对他的工作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毕生研究古代能量学说，父亲很少谈论这些，说那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突然，图书馆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完全熄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和窗外透入的夕阳余晖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怎么回事？”林薇下意识地靠近叶宸。
源核在叶宸后颈剧烈跳动，不再是共鸣的悸动，而是危险的预警。一股阴冷的能量弥漫在空气中，带着熟悉的污浊感——混沌浊流的气息。
“我们不是唯一对这感兴趣的人。”叶宸压低声音，将林薇护在身后。
阴影中，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呈三角阵型将他们围在中间。帽檐下的面孔模糊不清，但能看到他们眼中闪烁的不自然的幽蓝光芒。
“混沌执掌者，”中间那人开口，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交出源核，留你全尸。”
叶宸感到林薇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慌。凌霜警告过他们，归一会虽然表面上因老棉纺厂的失败而暂时隐匿，但暗中的活动更加频繁，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物品。
现在看来，他们寻找的很可能就是这件如意。
“你们先走怎么样？”叶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信，“我可以假装没看见你们，大家省点麻烦。”
黑衣人们没有回应，只是同时向前逼近一步。他们手中浮现出暗紫色的能量团，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叶宸迅速评估形势：在狭小的空间内战斗极可能伤及林薇，也无法保证不破坏这些珍贵文献。最重要的是，他尚未完全掌控源核，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听我信号，就往出口跑。”他低声对林薇说，同时悄悄调动体内的混沌能量。
源核响应他的召唤，温暖的力量流遍全身。与以往不同，这次的能量流动更加顺畅，少了些狂暴，多了种可控感——或许是林薇在身边的安抚效果，或许是他这两周的特训终于有了成效。
当黑衣人们再次逼近时，叶宸突然抬手，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瞬间形成，将对方暂时阻隔在外。
“现在！”他喊道，拉着林薇冲向出口。
但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第四个人影从阴影中浮现，挡住了去路。这人身材高大，穿着深色长风衣，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和线条硬朗的下颌。
不同于那些黑衣人，这人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更加内敛而危险。他手中没有凝聚能量团，而是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刃，刃身上刻满符文，在昏暗中微微发光。
“执塔人，”陌生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那件物品不属于你。”
叶宸停下脚步，将林薇护在身后：“看来今天大家都想要这份礼物。你们是不是该先商量好谁送生日贺卡谁送婚礼红包？”
面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但眼神依旧冰冷：“幽默感。你父亲也有这个特点。”
叶宸的心猛地一沉：“你认识我父亲？”
“叶振邦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面具人缓缓举起短刃，“可惜太过理想主义。”
话音未落，短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叶宸感到源核一阵刺痛，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身后的能量屏障也开始波动，黑衣人们即将突破阻碍。
危急时刻，林薇突然上前一步，举起手腕。银镯发出柔和的银辉，与短刃的白光形成鲜明对比。两股能量在空中碰撞，产生细微的噼啪声。
面具人明显愣了一下：“净化之力？这不可能…”
趁此机会，叶宸集中意志，将混沌能量凝聚于掌心。这次他没有试图模仿凌霜教导的任何招式，而是顺其自然，让能量按照本能流动。
一道暗金色的能量鞭突然从他手中射出，不是攻向面具人，而是击中了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系统。
警报声顿时响彻整个区域，喷头开启，水流如雨般倾泻而下。黑衣人们发出的暗紫色能量团遇到水后竟然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明显受到了干扰。
面具人啧了一声，似乎对这种情况颇为不满。他看了一眼展柜中的如意，又看向叶宸和林薇，显然在权衡是否要继续攻击。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备用电源启动，灯光重新亮起。远处传来了保安的呼喊声和脚步声。
“我们会再见的，执塔人。”面具人深深看了叶宸一眼，突然向后一跃，融入阴影中消失不见。那些黑衣人也随之退去，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和弥漫的水汽。
叶宸长舒一口气，感到一阵虚脱。这次他成功调动了源核的力量而没有失控，但压制那股力量的狂野本质依然让他精疲力尽。
“叶宸，你看。”林薇指着展柜，声音颤抖。
在积水的玻璃展柜内，那支青铜如意竟然发出了微弱的金光，尤其是顶端的塔形部分，暗金色的镶嵌物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更令人惊讶的是，如意表面被水浸湿后，浮现出几乎看不见的细小文字，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围绕着塔形雕刻形成一圈复杂的图案。
叶宸感到源核与那镶嵌物产生了更强烈的共鸣，一种古老的呼唤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模糊而迫切。
保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宸迅速用手机拍下如意和浮现的符文，然后拉着林薇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图书馆顶层的阴影中，面具人正通过耳麦低声汇报：
“目标已确认反应，共鸣程度超出预期。林氏银镯确实具有净化功能，建议提升威胁等级…是的，那件物品必须尽快回收，不能落入执塔人之手。”
他停顿片刻，听着对方的指示，最后回答道：
“明白。下一步将追踪苏家后人，获取‘钥匙’的另一半信息。”
结束通话后，他望向窗外，看着叶宸和林薇匆匆走出图书馆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愿你比你父亲幸运，执塔人。”他轻声自语，随后融入阴影，消失无踪。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海州的灯火次第亮起，照亮这座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的城市。而在这光暗交错之中，一场关乎世界命运的争夺，才刚刚开始。
（第11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