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窑里那死一般的寂静被杨帆陡然拔高的声音打破,像一块冰被狠狠砸碎在岩石上。
“不能再等了!”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窑洞里每一张紧绷的脸,“鬼子的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传我命令:独立一团,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
这道命令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根据地上空的沉重阴霾,也瞬间点燃了整个营地的紧张节奏。短暂的惊愕之后,所有人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的齿轮,疯狂地运转起来。
“通讯班!立刻通知各营连主官到指挥所开会!要快!”
“警卫连!加强所有方向的明哨暗哨,巡逻队密度增加一倍!”
“后勤处!清点所有粮食、弹药库存,按最大携行量分发给各作战单位!”
一道道指令从炭窑指挥所发出,通过通讯员嘶哑的呼喊和急促奔跑的马蹄,传向分散在山区各处的营地和外围哨所。
临时指挥所很快被转移到一处更隐蔽、也更利于防空和指挥的山洞里。马灯悬挂在岩壁上,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晃动不休。各营连长气喘吁吁地赶到,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废话不多说。”杨帆站在简陋的作战地图前,语气快得像出膛的子弹,“鬼子的目标是全歼我们,包围圈正在形成。我们的对策是:第一,保存力量;第二,伺机破局!”
他开始下达具体命令,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陈明,你负责非战斗人员转移!被服厂、修械所核心工匠、野战医院所有能动弹的伤员、服务团全体,由你统一指挥,保卫科派出一个排护送,立刻向北部老林子深处的二号备用基地转移!记住,人是第一位的!重要设备,能带的带,不能带的,给我埋深了,炸毁了,绝不能资敌!”
“明白!”陈明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
“铁柱!赵老黑!”
“到!”两人同时踏前一步。
“你们俩,负责根据地核心区域的最后防御和工事加固!利用所有险要地形,给我挖掩体,布诡雷,设置障碍!要把咱们这最后的窝,变成啃不动的硬骨头,崩掉鬼子几颗牙!但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迟滞、消耗,不是死守!接到撤退命令,必须立刻脱离!”
“是!”铁柱和赵老黑领命,眼中既有决绝,也有一丝执行“迟滞”任务的不甘。
“侦察连!”杨帆的目光投向赵老黑,“把你手下所有的好手,像撒豆子一样给我撒出去!盯死辽阳、奉天方向所有日军主要据点、交通枢纽!我要知道鬼子主力每一个大队的动向,每一门炮的位置!情报,用最快的速度送回来!”
“放心吧团长,保证连鬼子一天吃几顿饭都给你数清楚!”赵老黑咬牙道。
“炮连,辎重连,医务所……”杨帆的目光依次扫过石满仓和其他主管,“你们跟随团部行动,随时准备机动。把所有能带走的炮弹、药品、粮食,全部打包!我们要做好长期转战的准备!”
会议结束,各级主管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回自己的部队。整个根据地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
在山谷平缓处,非战斗人员集结的场面悲壮而有序。老工匠们含着泪,将那些视若珍宝的车床、台钳拆卸开来,重要的核心部件用油布包裹,由年轻力壮的学徒背负,笨重的基座则被推入事先挖好的深坑,覆上泥土,做好伪装。医护兵们小心翼翼地抬着重伤员,尽量减轻颠簸。服务团的男女队员们默默收拾着简单的行装,几个女队员忍不住回头,望向她们曾经演出、教歌的打谷场,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与此同时,战斗部队的备战更加如火如荼。铁柱挽着袖子,亲自抢过一把铁镐,和战士们一起在预设阵地上疯狂挖掘散兵坑和防炮洞。赵老黑的侦察兵们如同鬼魅,两人一组,携带着干粮、望远镜和短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林海与暮色之中,向着敌人来的方向渗透而去。
后勤仓库里,战士们排着队,沉默地领取着比平日多出数倍的子弹和手榴弹。弹药箱被打开,黄澄澄的子弹被仔细地压进弹夹,塞满子弹袋。炒熟的黄豆和玉米面被分装进每个战士的干粮袋。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火药和炒面的混合气味。
夜幕彻底降临,但根据地内却少有往日的灯火。严格的灯火管制下,只有巡逻队手电筒偶尔划破黑暗的光柱,和山洞指挥所里彻夜不息的马灯光晕。
杨帆站在山洞外,望着黑暗中如同巨兽蛰伏的群山轮廓,以及山下那片他们亲手建立、如今却不得不暂时放弃的家园。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
陈明安排好转移队伍,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都安排好了,天亮前第一批就能出发。”
杨帆“嗯”了一声,良久,才缓缓说道:“告诉同志们,无论多么艰难,活下去。我们……一定会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钉入岩石的楔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前夜,独立一团这艘航船,已经绷紧了每一根缆绳,调整了每一面风帆,准备迎接那注定要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