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阿水的奶奶果然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海鲜,依旧是清蒸的、水煮的,做法简单,却最大程度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鲜美。
刘大牛简直像是长了一个专门为海鲜而生的胃,吃得酣畅淋漓,满手满嘴都是蟹黄,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引得阿水和他奶奶笑声不断。
张阿进虽然不像大牛那般外放,但也吃得十分满足。
宋清越只是跟他们在一起,但并不是真的山民,她的吃相要好看得很多,细细品味着这难得的海之馈赠,心中充满了对这淳朴渔家的感激。
饭后,阿水将三人安排在同一间房间里休息,这是阿水奶奶特意收拾过的,很干净。
阿水丝毫没有怀疑宋清越的身份,只当她是位年纪小、长得清秀的“阿清兄弟”。
宋清越也乐得维持这个身份,行事说话都格外注意。
夜色渐深,海岛上格外宁静,只有规律的海浪声隐隐传来。
宋清越正准备歇下,却听到隔壁阿水奶奶的房间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以及阿水焦急又无奈的低语。
“奶奶,您再忍忍……我给您揉揉……”
“哎哟……哎哟……这老毛病,一到阴冷天就犯……疼起来钻心刺骨啊……让人不生不死的,太磨人了......”
“都怪孙儿没用,挣不到大钱,不能带您去县城里找好郎中瞧瞧……让您受这罪……”
宋清越心中一紧,听这描述,像是风湿痹症。
她立刻起身,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取出一个用软布仔细包好的物件——那是师娘王夫人特意让她带在身边的几根银针,以备不时之需。
她跟随王掌柜学习医术,早已将师父那本祖传行医手札烂熟于心,其中就有专门论述风湿痹症的篇章,之前在麻风村义诊时,她也曾用针灸缓解过几位老人的风湿疼痛。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到阿水奶奶的房门外,轻轻叩响了门扉。
阿水开门,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愁容和疲惫。
“阿清兄弟?这么晚了,有事吗?”
宋清越语气温和而坚定:“阿水兄弟,我刚才听到奶奶似乎身体不适。我略懂一些医术,尤其对风湿疼痛有些研究,或许能帮奶奶缓解一下现在的痛苦。”
阿水闻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和疑虑。眼前这位买盐的“小兄弟”年纪轻轻,真的懂医术?
宋清越看出他的不信任,也不多言,只是道:“能否让我先为奶奶诊个脉?”
阿水将信将疑地让开身。
宋清越走进屋内,只见阿水奶奶蜷缩在床榻上,额角渗出冷汗,双手紧紧捂着膝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她坐到床边,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老人干瘦的手腕上,凝神细察脉象。片刻后,她又仔细看了看老人的舌苔,询问了疼痛的具体位置和感觉。
“奶奶这是风寒湿邪侵袭关节,导致气血运行不畅,不通则痛。可是每逢阴雨、寒冷天气便加重,疼痛游走不定,有时如针刺,有时又酸胀沉重?”宋清越清晰地说出了症状。
阿水奶奶连连点头,虚弱地说:“对对对!小兄弟,你说得一点没错!就是这样!”
阿水见宋清越说得如此准确,眼中的疑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盼:“阿清兄弟,你……你真能治?”
“我试试。”宋清越取出银针,在油灯火焰上仔细燎过消毒。
她让阿水帮忙固定好奶奶的腿,然后看准穴位,手法稳健地将银针缓缓刺入膝眼、足三里、阳陵泉等几个关键穴位。
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一边行针,一边轻声询问奶奶的感受。
起初,奶奶还有些紧张,但随着银针的刺激,她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咦……好像……好像没那么针扎似的疼了……有点酸酸麻麻的……”
阿水紧张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留针约莫一刻钟后,宋清越缓缓起针。
奶奶尝试着动了动腿,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哎!真神了!松快多了!虽然还有点酸,但那要命的疼劲儿真的下去了!”
阿水见状,激动得差点要给宋清越作揖,被她连忙扶住。
“阿清兄弟!太谢谢你了!你真是我们家的恩人!”
宋清越摆摆手,又借来纸笔,就着昏暗的灯光,写下了一个祛风散寒、通络止痛的药方,递给阿水:“阿水兄弟,按这个方子去抓药,给奶奶连服七剂,平时注意关节保暖,尽量少吹海风,这病就能控制住,以后不易再犯得如此严重。”
阿水双手颤抖地接过药方,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我……我明天送你们到地方,就立刻去县城的李记药行抓药!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阿清兄弟!”
这一夜,阿水家因为奶奶的疼痛缓解而充满了久违的安宁。
翌日清晨,海面风平浪静,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宋清越三人与阿水一起,将装着六百多斤盐袋和两大捆用草绳扎得结结实实的木薯梗的板车推上了小船。阿水撑船技术娴熟,小船平稳地驶向对岸。
靠岸后,阿水从船舱里拎出一个打着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大麻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塞到宋清越手里:“阿清小兄弟,你帮我奶奶治好了病,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诊金我也拿不出……奶奶说看你们爱吃海货,就收拾了些自家晒的虾干、鱼干,还有些海带,给你们带着路上吃,或者回去添个菜。东西不值钱,你们……你们别嫌弃!”
宋清越接过那沉甸甸的麻袋,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登登的、晒得干透发亮的大虾干、各种鱼干,以及成捆的深褐色干海带!
这可都是纯天然的好东西!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表面却还是客气地推辞了一下:“阿水兄弟,这太贵重了,我们怎么好意思……”
“拿着拿着!一定要拿着!”阿水态度坚决,“跟你们给的帮助比起来,这点东西算什么!以后你们来买盐,我还给你们备着!”
宋清越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心里却和旁边眼睛发亮的刘大牛一样,对这意外的收获欢喜不已。
几人推着沉重的板车,踏上了返回怀远县的三十里路。虽然板车沉重,但比起肩挑背扛,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车轮碾过土路,发出吱呀的声响,伴随着三人轻快的脚步和偶尔关于海鲜美味的讨论,回荡在清晨空旷的原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