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越做了简单的准备,拿了根长竹竿探路,腿上绑了厚厚的布条,鼓起勇气踏入了那片荒沼泽。
第一步下去,冰凉湿滑的淤泥瞬间就没过了她的脚踝,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她艰难地拔出脚,第二步更深。长竹竿插下去,稍一用力就能没入大半,底下果然都是深不见底的软泥。
更可怕的是,没走几步,几条黑褐色的、软绵绵的蚂蟥就悄无声息地吸附在她腿上的布条上,甚至试图往里钻。
宋清越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用树枝将它们拨掉,看到皮肤上留下的血迹和红肿,胃里一阵翻腾。
这地方,开垦难度远超她的想象。
仅凭她和母亲两人,没有趁手的工具,想要排干积水、清理杂草、深耕淤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蚂蟥的骚扰更是让人身心俱疲。
尝试了小半天,进展微乎其微,反而弄得一身泥泞,腿上被叮了好几个包,又痒又痛。
宋清越站在沼泽边,看着这片看似肥沃却难以征服的土地,眉头紧锁,第一次感到了棘手和挫败。
消息很快传到了老陈头耳朵里。他特意溜达到附近,远远看到宋清越一身狼狈、对着沼泽发愁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他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往回走,路上遇到人,便故意扬着声说:“哼,有些人啊,就是心比天高!好好的田种不了,非要去折腾那烂泥潭子喂蚂蟥!我看她家今年啊,就等着吃野菜过日子吧!真当种地是过家家呢?”
老陈头那得意的模样,仿佛已经看到了宋清越一家秋收时无米下锅的窘境。
宋清越听到了风言风语,但她只是默默擦掉腿上的泥点和血迹,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沼泽,眼神里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她知道,一定有办法的,只是她还没想到而已。
宋清越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记忆的角落和前世的知识里搜寻任何可能破局的方法。
就在她路过那条熟悉的溪流,准备蹲下身清洗腿上泥污时,目光被溪水中和溪岸边的石头吸引了。
溪水清澈见底,水下铺满了各种被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但其中夹杂着一些颜色略显青灰,质地似乎更为致密的石块。
她下意识地捡起一块,入手沉甸甸的,表面不像鹅卵石那么光滑,反而有些粗糙的颗粒感,颜色是那种沉静的青灰色。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石头……她仔细端详,用手指搓磨石块的表面。
前世的一些记忆碎片逐渐拼接起来——地质学选修课上见过的图片?还是某次乡村旅行时听老人提过?
对了!石灰石!这种颜色、这种质地,很像天然的石灰岩!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为了确认,宋清越另找了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石头,用力在那青灰色石头上划了一下。
只见被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白色划痕!
“真的是石灰石!”宋清越几乎要低呼出声。
强烈的兴奋瞬间冲淡了身体的疲惫和心中的挫败感。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沿着溪流向上游搜寻。
果然,在溪流拐弯处,那个植被茂密的小山坡脚下,裸露出的岩层和散落的大块岩石,都呈现出同样的青灰色!
甚至有一处因为溪水冲刷和往年小规模滑坡的缘故,露出了更大面积的岩壁,那沉静的青灰色在夕阳下格外显眼。
山坡上虽然长满了灌木和杂草,但隐隐约约也能看到同款颜色的巨石探出头来。
“石灰石……生石灰……”
她喃喃自语,一个大胆的、几乎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前路。
生石灰!氧化钙!遇水会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释放出大量的热量!
如果能烧制出生石灰,撒到那片沼泽地里,不仅那可怕吸血的蚂蟥会被直接烫死,就连那些盘根错节、难以清理的水草根系,也能被释放的热量一定程度地破坏,甚至可能改善淤泥的某些性状!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破局利器!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让她几乎要颤抖起来。
她仿佛已经看到白色的生石灰撒入沼泽,热气腾腾,蚂蟥纷纷毙命,而那一片顽固的沼泽,在化学的力量面前,终于变得“驯服”可耕。
然而,这股兴奋劲很快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下来。
烧石灰?谈何容易!
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首先需要开采大量的石灰石。眼前这小山坡的石头,凭她和母亲两人,用最简单的铁钎和锤子去开采?那简直是蚂蚁撼树,效率低到令人绝望,恐怕开到明年也凑不够烧一窑的量。
然后是燃料。烧石灰需要持续的高温,需要大量的木柴或煤炭。后山的竹林和灌木倒是不少,但砍伐、运输又是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
最后是建造石灰窑。
那可不是随便垒个灶台就行,需要能承受高温的特定结构,确保热量集中且持续,密封性还要好。这需要技术,更需要体力去搬运土石砖块来砌筑。
每一项,都是实打实的重体力活,而且需要一定的规模才能见效。绝非她与刘氏两个女子,靠着两双手,能够独立完成的。
刚才还觉得近在咫尺的希望,瞬间又变得遥不可及。
巨大的落差让宋清越感到一阵无力。
空有宝山而不得入,空有妙策却无力施行,这种感觉更加折磨人。
她怔怔地站在溪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沉甸甸的青灰色石灰石,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让她吃尽苦头的沼泽,又回头看看那座蕴含着希望的小山坡。
不行,不能放弃。一定有办法的。
直接硬干不行,能不能借助工具?或者……想办法找人帮忙?
第一个念头立刻被她否决。村里谁会帮她们?老陈头那帮人不看笑话就不错了。宋大川叔腿伤刚好的七七八八,但烧石灰这种重活,也不好意思开口麻烦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更仔细地勘察地形和思考。她沿着小山坡底部慢慢行走,目光锐利地搜寻着。
或许……不需要从最难开采的坚硬岩层入手。她注意到山坡脚下,尤其是溪水冲刷和滑坡地带,散落着不少从山体上剥落下来的、大小不一的石灰石块。
虽然不够巨大,但数量不少,如果将这些收集起来,或许能凑够一小窑的量?先小规模试验一下?
她又看向山坡的坡度。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略微内凹的坡面,是不是可以依托山势,直接挖掘修整出一个简易的窑体?
这样就能省去大量砌筑窑体的材料和力气,主要工作量将集中在挖掘和加固上。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小山坡背阴处的一个地方。
那里地势相对平缓,坡面有一个天然的内凹,上方有岩石突出,仿佛一个浅浅的岩厦。
重要的是,这里距离溪流不远,取水方便,而且散落的石灰石块也相对集中。
“就在这里,”宋清越心中暗暗规划,“依托这个凹壁,向内挖掘加深,再用合适的石头和黏土加固内部,做一个小型的地穴式石灰窑。燃料就用后山的竹子杂木,先小批量试烧一次!”
虽然即使这样,开采收集石料、砍伐运输燃料、挖掘修整窑体,依然每一项都充满挑战,但至少看到了一个理论上可行的、勉强能够凭母女二人之力一点点去啃下来的路径。
宋清越看了看自己手上开垦菜地时还没好的伤,咳,理论上可行,也只能停留在理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