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离去后,别院小院愈发显得寂静,唯有秋雨敲窗,声声入耳,更添几分清冷与压抑。林小满独坐灯下,手中紧攥着那张写着“毒非毒,引非引。九重塔下,影现真形。风已起,待月明。”的纸条,心绪如同乱麻。
太后的中毒、宫廷的暗流、针对自己的阴谋、胡案的重重阴影,以及这神秘送信人一次又一次语焉不详却直指核心的提示……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赵琰的庇护给了她暂时的安全,却也让她更深切地感受到局势的凶险和自身的渺小无力。她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命运完全系于赵琰的掌控和那未知的“月明”时机。
她反复咀嚼着纸条上的话。“毒非毒,引非引”是否意味着太后所中之毒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或者下毒的方式另有玄机?“九重塔下,影现真形”——这“九重塔”究竟指向何处?是实指某座建筑,还是隐喻?“影现真形”是找到下毒真凶的证据,还是揭示某个更大的秘密?而“风已起,待月明”,这“月明”是等局势明朗,还是等某个特定的人或事件?
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她强迫自己冷静,将纸条小心收好,与之前那枚黄铜钥匙和玄铁令牌放在一处。这些,是她目前仅有的、可能与谜底相关的线索。
接下来的两日,林小满在这座隐秘的别院中度过,度日如年。丫鬟们伺候周到,饮食精细,环境清幽,但她心中焦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时刻竖起耳朵,留意着院外的任何动静,期盼着赵琰或陈锋能带来新的消息,又害怕听到的是更坏的风声。
别院仿佛与世隔绝,外界的惊涛骇浪似乎都被那高墙深院阻挡。但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慌。她只能通过每日丫鬟送来的、看似寻常的闲聊中,捕捉一丝外界的信息碎片。比如,今日的粥米是江南新贡的,说明漕运未受太大影响;又比如,丫鬟无意中提及采买时见城中巡防似乎比往日更严密了些……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出外界紧张却不失序的景象,让她稍感安心,至少,天还没塌下来。
她不敢懈怠,每日依旧坚持活动筋骨,甚至向丫鬟借来纸笔,凭记忆默写“林记”的一些点心配方,或者勾勒“福寿双全塔”的改良图样,试图用熟悉的事务来保持冷静和专注。她知道,越是危局,越不能自乱阵脚。
第三天傍晚,雨终于停了,天色放晴,一抹残阳如血,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就在林小满望着窗外晚霞怔怔出神时,院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送饭的丫鬟,而是多日未见的陈锋。
陈锋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常。他屏退了丫鬟,对迎上来的林小满低声道:“林姑娘,王爷让卑职前来告知姑娘近况,也让姑娘安心。”
林小满心中一紧,连忙请他坐下:“陈统领请讲,太后娘娘凤体如何?宫中情形怎样了?”
陈锋沉声道:“姑娘放心,太后娘娘洪福齐天,经太医署全力救治,已暂时脱离险境,但凤体受损,仍需长期静养。陛下亲自督案,彻查下毒之事,目前已有数名有嫌疑的宫人被拘押审问,但……核心线索依旧指向那名已自尽的太监,进展缓慢。”
暂时脱险……林小满松了口气,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但线索中断,意味着真凶依旧逍遥法外,隐患未除。
“那……关于点心的谣言……”她最关心这个。
陈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宫中确有流言,但陛下并未轻信。王爷亦在暗中周旋,将调查方向引向尚膳监内部管理疏漏及药材采购流程。加之太后清醒时曾为姑娘点心辩白,目前来看,姑娘暂时安全。但暗中的窥探并未停止,姑娘还需在此耐心等待。”
听到这里,林小满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至少,最直接的危机似乎暂时化解了。
陈锋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透露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另外,关于姑娘之前提供的线索——‘九重塔’……王爷派人暗中查探了西城几处有可能的塔楼,包括清虚观后山一座废弃的砖塔,以及……皇家禁苑琼林苑边缘的藏经阁。”
林小满屏住呼吸:“可有什么发现?”
陈锋神色凝重:“清虚观后山的砖塔并无异常。但琼林苑藏经阁……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无法深入。不过,在清查那名自尽太监的遗物时,发现了一角被烧毁的图纸残片,上面隐约有‘塔’形标记和……清虚观的暗纹。王爷怀疑,真正的关键,或许不在塔本身,而在清虚观内,与‘塔’相关的一处隐秘所在。”
“清虚观?”林小满想起那日与赵琰见面的地方,“那日我们去的听松亭……”
“听松亭无恙。”陈锋摇头,“王爷已密令对清虚观进行更彻底的暗查。尤其是观中一些不对外开放的古老殿阁和地宫。此事极为隐秘,需万分小心。”
林小满心中了然,赵琰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且方向似乎与那神秘纸条的提示隐隐吻合。这让她在焦虑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有劳王爷和陈统领费心。”她感激道。
“姑娘客气了。王爷让姑娘切记,安心在此,便是最大的相助。”陈锋起身,“卑职不宜久留,这便告辞。姑娘保重。”
送走陈锋,林小满的心情复杂难言。太后的脱险和谣言的暂时平息是好消息,但真凶未获,“九重塔”的谜团更深,局势依旧波谲云诡。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浓雾弥漫的悬崖边,看不清脚下是路还是深渊。
又过了两日,风平浪静。林小满几乎要习惯这种囚徒般的等待生活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这天深夜,林小满已熄灯就寝,却因心中有事,辗转难眠。忽然,她听到极轻微的“嗒”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撞在了窗棂上。她心中一凛,悄然起身,摸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窗台下落着一个小纸团。
她的心瞬间狂跳起来!又是那个神秘送信人!他竟然能找到这里!
她迅速开窗,四顾无人,只有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她捡起纸团,回到屋内,颤抖着手就着窗外月光展开。这次的纸条更小,字迹也更潦草,仿佛仓促写成:
“塔非塔,地在西。祭坛旧迹,血玉为引。同心之契,可破迷局。速决!”
塔非塔,地在西!再次确认了关键在西方某处“地”方,而非塔楼本身!“祭坛旧迹”?清虚观是道观,有祭坛并不奇怪,“旧迹”是指废弃的祭坛吗?“血玉为引”?“同心之契,可破迷局”?这“同心之契”再次出现!而且这次明确指向“可破迷局”!最后“速决”二字,更是透出一股急迫感!
这信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体,也更令人心惊!“血玉”是什么?“同心之契”到底指什么?是某种信物?还是……需要特定血脉的人?
林小满捏着纸条,手心全是冷汗。这送信人似乎知道调查陷入了僵局,在直接指引方向!他到底是谁?是友是敌?如果是友,为何不现身明说?如果是敌,这指引是否是更险恶的陷阱?
她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便焦急地等待陈锋或赵琰的到来,必须尽快将这新的线索告知他们。
然而,整整一天,别院寂静如常,没有任何消息。这种等待的煎熬,几乎让她崩溃。
直到傍晚时分,陈锋才再次匆匆而来,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未曾有过的惊疑。
“林姑娘!”他进门便低声道,“有重大发现!王爷昨夜亲自带人,秘密探查了清虚观后山一处早已废弃的、据说是前朝祭祀用的‘星陨坛’遗址。在那祭坛下方的密道中,发现了一间极其隐秘的石室!”
林小满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石室里有什么?”她急问。
陈锋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石室中空无一物,唯有中央一座石台,台上……供奉着一枚巴掌大小、通体血红、刻有奇异凤纹的玉佩!而那玉佩旁的石壁上,刻着两行字……”
“什么字?”林小满声音发颤。
陈锋一字一顿地复述道:“‘琉璃易碎,翡翠蒙尘。同心之血,方见其真。’”
林小满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血玉!凤纹!同心之血!这一切,竟与那神秘纸条的提示完全吻合!这枚血玉,就是“引”?而“同心之血”……难道就是指……她猛地想起竹简上胡不归的绝笔:“唯有‘同心’之血,可解”!
难道……这“同心之血”,指的是与她血脉相连之人?是……她的父母?还是……胡不归本人?亦或是……赵琰?!一种荒谬而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炸开!
陈锋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毛骨悚然:“王爷已命人封锁现场,取回血玉。但……就在我们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留守的暗卫发现,有一神秘黑影潜入石室,似乎……在寻找什么,见石室已空,迅速遁走。其身手极高,未能擒获。”
有人也在找!而且就在他们之后!这神秘送信人,和这潜入者,是否是同一伙人?他们的目的,究竟是相助,还是……想利用他们找到这血玉?
“王爷现在何处?”林小满急问。
“王爷已携玉秘密回府,正在查验。王爷让卑职转告姑娘,”陈锋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同心之血’四字,关系重大,请姑娘仔细回想,可曾听家中长辈提及任何相关之事?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至关重要!”
家中长辈?林小满脑中一片混乱。她自幼失怙,对父母几乎毫无记忆,更别提什么“同心之血”的隐秘!胡不归更是神秘莫测,留下的只有竹简和种子!
难道……这破解迷局的关键,竟然落在她的身上?可她对此一无所知!
巨大的谜团和突如其来的责任,像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呵斥声,似乎有外人闯入别院!陈锋脸色一变,瞬间按刀在手,将林小满护在身后!
“怎么回事?”林小满惊问。
一名侍卫仓皇推门而入:“禀统领!有一蒙面人闯入院中,丢下此物便遁走了!弟兄们没能拦住!”他手中捧着一块用布包裹的、沾着些许泥土的物件。
陈锋警惕地接过,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块残缺的、似乎是从某块石碑上硬生生敲下来的碎石片,石片上,刻着一个模糊的、与那血玉上极为相似的凤纹图案。而碎石片下,还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两个血红的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