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潭洞深处,一条背街小巷的尽头,锈蚀的铁门半掩,门上歪歪扭扭喷着“bASSmENt”的涂鸦字母。门缝里漏出震耳欲聋的低音炮轰鸣,混杂着人声喧嚣和劣质烟酒的浑浊气味。
这里是首尔地下说唱圈一个不大不小的据点,每周都有开放麦之夜,聚集着怀揣梦想或纯粹发泄的rapper、落魄乐手、寻求刺激的潮人,以及……某些在主流世界失意的人。
比如郑荷娜。
她挤在舞台侧面一个昏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手里攥着一罐快要捏扁的廉价啤酒。
她的黑色渔夫帽压得很低,帽檐下露出几缕挑染成紫色的短发,脸上化着浓重的烟熏妆,却掩不住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和疲惫。
黑色紧身背心,破洞牛仔裤,马丁靴,一身装扮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与周遭颓靡格格不入的尖锐。
台上,一个梳着脏辫的年轻男孩正声嘶力竭地吼着充满愤怒和脏话的歌词,台下人群随着节奏晃动,口哨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郑荷娜面无表情地看着,偶尔仰头灌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口那团闷烧的火。
她已经很久没有站在这样的舞台中央了。tS娱乐时期,公司给她的定位是“性感女Rapper”,歌词要甜,flow要媚,配合着暴露的打歌服和扭胯舞。
她反抗过,自己写了一些更尖锐、更表达真实想法的词,结果被经纪人骂得狗血淋头,说她“不知好歹”、“自毁前途”。
冲突最激烈的那次,她当着来视察的某个高层代表的面,把自己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歌词本摔在了地上。
后果就是近乎彻底的雪藏,团队活动停滞,个人资源归零。其他成员还能偶尔接点零星工作,她则是被遗忘得最彻底的那个。
不甘吗?当然。愤怒吗?每天都在烧。但她又能怎样?合约捏在公司手里,违约金是天价。她也试过像现在这样,在地下场子用化名表演,赚点微薄的演出费,发泄无处安放的表达欲。
可每次表演完,回到那个狭小潮湿的出租屋,面对冰冷的泡面桶和催缴房租的短信,那种无力感只会更重。她就像被困在透明罐子里的刺猬,张牙舞爪,却伤不到罐子分毫,只显得自己可笑。
“下一个!‘V’!” dJ粗嘎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
郑荷娜,或者说今晚的“V”,深吸一口气,将空啤酒罐精准地扔进远处的垃圾桶,拉低帽檐,迈步上台。当她抓起麦克风的瞬间,整个人的气场变了。
腰背挺直,下颌微抬,那双总是带着戒备和烦躁的眼睛,在舞台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锋。
没有伴奏引言,她直接开嗓。低沉、沙哑,带着颗粒感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金属:
“他们给我套上蕾丝裙,说宝贝这样才迷人\/ 给我戴上甜蜜镣铐,说听话才有糖分\/ 我的舌头该舔蜜糖,不该吐露带血的针\/ 我的笔该画爱心,不该写下控诉的檄文——”
节奏猛地加快,她的语速如同机枪扫射,每个字都像子弹般喷射而出,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老子生来是火山,不是你们花园的玫瑰!\/ 我的歌词是手术刀,剖开虚伪的脂肪!\/ 我的flow是撞城锤,砸烂温顺的城墙!\/ 他们说我太尖锐,说我该学会弯腰\/ 哈!宁愿棱角被磨平在泥里烂掉\/ 也不做抛光打蜡的塑料珠宝!”
她的身体随着节奏剧烈摆动,不是性感的wave,而是充满攻击性和爆发力的动作,如同困兽最后的搏杀。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浸湿背心。台下的人群被这股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力量点燃,爆发出更狂热的吼叫。
几个站在前排、穿着明显价格不菲的潮牌、眼神轻佻的男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吹着口哨,目光不怀好意地在郑荷娜被汗水勾勒出的曲线上逡巡。
郑荷娜看到了,眼神更冷,歌词也越发尖锐,直指那些物化女性、充满偏见的圈子生态。她的表演毫无技巧性的炫示,全是情感和态度的 raw 宣泄,粗糙,生猛,带着一股不管不顾、同归于尽的狠劲。
一曲终了,她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台下掌声、口哨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她微微鞠躬,准备下台。
“嘿!美女!唱得真带劲!”
一个染着金发、耳朵上打满耳钉的男人跳上台,拦住她的去路,正是刚才那几个轻佻男之一,脸上带着自以为迷人的油腻笑容,“有没有兴趣聊聊?哥是‘星光传媒’的A&R,就喜欢你这种有‘态度’的!”
他说着,伸手想去拍郑荷娜的肩膀。
郑荷娜眼神一厉,侧身躲开,声音冰冷:“没兴趣。”
“别这么冷淡嘛,” 金发男不依不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施舍和诱惑,“听说你在昊天那种大公司也是坐冷板凳?
来我们星光,哥哥给你资源,保证让你这身‘刺’变成卖点,怎么样?” 他的手又不安分地伸过来,这次目标是她的下巴。
郑荷娜彻底被激怒,猛地挥开他的手:“滚开!”
“艹!给脸不要脸!” 金发男脸色一变,露出凶相,他身后的几个同伴也围了上来,堵住了郑荷娜下台的路。台下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起哄声四起,却没人上前。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时,一个平静的、与现场嘈杂格格不入的男声,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地下空间:
“她的‘刺’,不是卖点,是骨头。”
所有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控制台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身材高大,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在昏暗混乱的环境里,干净整洁得过分。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调音台上,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无线麦克风,脸上没什么表情,正是刘天昊。他身边站着两个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壮汉,如同两座门神,将试图靠近的人无声隔开。
“你他妈谁啊?” 金发男被打断,很不爽地吼道。
刘天昊没理他,目光落在舞台中央、因为意外而有些怔住的郑荷娜身上,对着麦克风继续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Flow不错,old school的底子,夹了点trap的粘滞感,是自己琢磨的?副歌部分的双押和三连音切换,想法可以,但气息没跟上,第三句尾巴有点飘。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能穿透郑荷娜浓重的眼妆,看到她眼底的惊愕。
“——愤怒是燃料,不是目的。你的词,刀刀见血,骂得爽,但除了爽,还剩下什么?你想剖开虚伪,结果只剖开了表皮,露出更狰狞的肌肉,然后呢?没有建设性的批判,和街头骂架有什么区别?”
郑荷娜完全呆住了,握着麦克风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
这个突然出现的、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不仅听懂了她的音乐,甚至精准地点出了她技术上的瑕疵,更可怕的是,他一语道破了她歌词最深处的空洞——只有破坏的愤怒,没有建设的蓝图。
这是连她自己都隐隐感觉到、却不愿承认的弱点!
“你……你懂什么?!” 郑荷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有些发虚。
“我不需要懂所有。” 刘天昊放下麦克风,迈步,分开人群,走向舞台。他所过之处,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那两名黑西装无声地跟上,隔开任何可能的打扰。
他步伐从容,仿佛走在自家的花园里。“但我听得出来,你想说的,远比你唱出来的多。你的‘棱角’,不是叛逆的装饰,是你看世界的角度,是你拒绝被模糊的边界。这很好。”
他走到舞台边,仰头看着站在台上的郑荷娜。距离不远不近,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但真正的锋利,不是四处乱戳,让人流血,也让自己受伤。”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郑荷娜耳中,“是知道该在哪里下刀,怎么下刀,既能切开脓疮,又能不伤及健康的肌理。是藏在鞘里的寒光,出鞘必见血,而不是一直举着刀,吓唬别人,也累着自己。”
金发男被彻底无视,恼羞成怒,上前一步想推搡刘天昊:“喂!小子,你他妈……”
他话没说完,旁边一名黑西装动了。没人看清动作,只听到一声闷哼,金发男的手腕已经被反拧到背后,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的同伴想动,被另一名黑西装一个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里的寒意,让他们毫不怀疑,再动一下,下场会更惨。
刘天昊不再看面如死灰的金发男,重新看向郑荷娜,伸出了手。
“下来。”
不是邀请,是命令。平静,却不容置疑。
郑荷娜心脏狂跳,看着台下那个向她伸出手的男人。他刚刚轻描淡写地解决了骚扰她的星探,精准点评了她的音乐,道破了她内心的矛盾,现在,又对她伸出手。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但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做出了反应。
或许是那番直击要害的乐评,或许是那干脆利落解决麻烦的方式,或许是那句“你的棱角不是装饰”的理解,也或许,仅仅是他此刻站在一片混乱中,向她伸出手时,那种奇异的安全感和……掌控力。
她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手,搭在他的掌心。他的手干燥温暖,稳稳一握,将她从台上带了下来。
“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刘天昊松开手,率先转身向外走去。两名黑西装放开金发男,沉默地跟上。
郑荷娜迟疑了一下,看着那三个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舞台和神色各异的人群,一咬牙,拉低帽檐,快步跟了上去。
半小时后,位于江南区一处静谧街区顶楼的私人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与刚才那个喧嚣混乱的地下世界,仿佛是两个星球。
郑荷娜坐在舒适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美式咖啡,她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杯壁,看着对面慢条斯理搅动着杯中拿铁的刘天昊。
他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姿态放松,与方才在地下室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又有所不同。
“我是刘天昊,昊天集团会长,也是你现在合约的实际掌控人。” 刘天昊开门见山。
郑荷娜的手指一顿。会长?那个传说中的……她虽然猜到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这么大。
“我看了你们所有的资料,也听了你们每个人单独的作品,包括你在地下场子用化名发的那些粗糙demo。”
刘天昊放下搅拌勺,目光平静地看向她,“你的问题,全孝盛是方向错了,宋智恩是环境糟蹋了,韩善花是机会没给对。而你,郑荷娜,是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郑荷娜眉头一拧,下意识想反驳。
“你的才华毋庸置疑。语感、节奏感、对韵律的天生敏感,是顶尖Rapper的料子。
你的愤怒和尖锐,也确实是你的特色,甚至是稀缺资源。” 刘天昊不给她插嘴的机会,继续说道,“但你错在,把‘不妥协’等同于‘不合作’,把‘表达自我’等同于‘拒绝一切规则’。
音乐是艺术,也是工业。你想让你的声音被更多人听到,想用你的歌词去刺穿些什么,首先你得让人愿意听,有平台给你发声。”
“所以就要我唱那些甜腻发嗲的口水歌?穿那些很露的衣服?” 郑荷娜忍不住冷笑,语带讥讽。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重复tS的老路?”
刘天昊反问,眼神锐利,“我要的,是一个有思想、有态度、音乐能打、现场能炸,同时也有商业价值的顶级女Rapper郑荷娜,不是一个穿着暴露、唱着无脑歌词的‘性感担当V’。”
郑荷娜愣住了。
“你的棱角,保留。你的愤怒,深化。但你要学会,怎么把这份尖锐,包装成能打入主流、又能保持内核的武器。”
刘天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骂公司,骂圈子,骂不公,可以,但能不能骂得更巧妙,更有隐喻,更让人听完有思考而不只是觉得‘这女的真疯’?
你的技术,能不能在保持攻击性的同时,更复杂,更有层次,让人一听就知道是高手,而不是只有蛮力?”
“我……” 郑荷娜张了张嘴,发现竟无言以对。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把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困境,剖解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不想做好音乐,不是不想被认可,但她抗拒一切“商业化”的标签,认为那是对艺术的玷污。可如果连让人听见都做不到,她的“艺术”又有什么意义?
“我会给你最好的制作团队,顶级的录音环境,最大的创作自由度。你想写什么,唱什么,只要不违法,不触碰底线,随你。
我甚至会给你开一档个人音频栏目,专门让你聊你想聊的话题,唱你不想在主打歌里放的、更实验性的作品。”
刘天昊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承诺,“但条件是,你要接受最严苛的专业训练,从发声技巧到舞台表现,从歌词写作到公众形象管理。
你要学的,不是妥协,而是掌控。掌控你的音乐,掌控你的表达,掌控你的‘锋利’,让它成为你的王冠,而不是你的枷锁。”
创作自由?个人栏目?专业训练?掌控锋利?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郑荷娜心上。这是她梦寐以求,却又不敢相信会得到的东西。tS时期,她连改一个词都要看脸色。
而现在,这个男人,这个她应该警惕、怀疑的顶级资本家,却对她许诺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和资源,只要求她……变得更强,更专业?
“为什么?”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为什么是我?我们Secret……明明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价值,我说了算。”
刘天昊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觉得你们有价值,你们就有。我觉得你能成为顶级女Rapper,你就能。问题只在于,你自己信不信,敢不敢接。”
敢不敢接?
又是这句话。郑荷娜想起全孝盛在群里语焉不详却透着激动的信息,想起这几天隐约听到的关于智恩欧尼和善花欧尼的变化。难道,会长对每个人都说了类似的话?
巨大的诱惑,混合着深深的不确定和一丝被彻底看穿、又被郑重赋予期望的颤栗,席卷了她。
她看着刘天昊那双明亮而平静的眼睛,那里没有算计,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等待选择的平静,和一种近乎傲慢的自信——自信他能打造她,自信她值得打造。
许久,郑荷娜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她放下杯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抬起头,直视刘天昊:
“我接。但我有个条件。”
“说。”
“如果我按你的要求做了,训练了,提高了,但最后出来的音乐,你不喜欢,或者你觉得没有商业价值,怎么办?”
这是她最后的防线,也是她最深的恐惧,怕到最后,所谓的“自由”仍是泡影,一切又回到原点。
刘天昊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
“我的不喜欢,不影响它发行。我的商业判断,会通过市场部给你数据和建议,但决定权在你。我投的钱,就当赌你能成。
赌输了,我认。但如果你因为害怕输,连赌都不敢,”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那你就永远只配在地下室,对着一群醉鬼,骂一些除了你自己没人在乎的脏话。”
郑荷娜浑身一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和更尖锐的话语,反而让她混乱的心绪奇异地沉淀下来。
是啊,最坏还能坏过现在吗?在地下室腐烂,还是抓住这根可能是蜘蛛丝也可能是钢筋的绳索,爬上去看看?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咖啡厅里零星几个客人侧目看来。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刘天昊,胸口起伏,眼中那簇倔强的火焰,燃烧得前所未有地猛烈。
“好!我赌!”
两天后,上午十点。昊天娱乐总部大楼,顶层一号会议室。
窗帘紧闭,室内灯光柔和。长条会议桌的一侧,依次坐着全孝盛、宋智恩、韩善花、郑荷娜。四个人都穿着便服,素颜或淡妆,神情各异。
全孝盛坐得最直,眼神里带着压抑的激动和紧张;宋智恩微微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韩善花不时偷偷看一眼身边的成员,又迅速低下头;郑荷娜则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她的不平静。
她们是被金室长分别通知,务必准时到场,有重要事项宣布。彼此之间,除了简单的眼神交流,几乎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凝重的气氛。她们都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会议室门被无声推开。刘天昊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金室长。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敞开,比起前几次见面,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正式与威严。
他在主位坐下,金室长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然后安静地退到一旁。
刘天昊的目光缓缓扫过桌旁的四张年轻却染着风霜的面孔。没有寒暄,没有废话,他直接拿起面前的文件,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根据集团最新战略调整,及对各位综合评估后的一致决定——”
他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们耳中。
“Secret组合,经纪合约全部转入S级企划部,由我直接负责。”
“即日起,Secret‘破晓’重启计划,正式启动。”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全孝盛猛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宋智恩倏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韩善花捂住了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就连一直摆出冷漠姿态的郑荷娜,也猛地坐直了身体,帽檐下的眼睛瞪大,死死盯着刘天昊。
重启?真的重启了?不是传闻,不是猜测,是会长亲口宣布的“正式启动”!
刘天昊仿佛没看到她们的震惊,继续用他那平稳无波的语调,扔下第二颗炸弹:
“重启第一阶段,为期三个月,代号‘淬火’。封闭式训练,全方位重塑。声乐、舞蹈、演技、艺能、形体、心理建设、媒体应对、音乐制作基础……课程表已经排满,强度会很大。”
“这期间,没有个人行程,没有对外曝光。你们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打碎,把过去几年沾上的锈迹、灰尘、错误的习惯,全部打磨掉,然后,按照新的蓝图,重新熔铸,淬火成钢。”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四人,这次带上了实质性的压力:
“过程会很痛苦,会想放弃,会觉得不如回去过以前的日子。但踏进这个门,就没有回头路。要么咬着牙走出来,脱胎换骨。要么,现在站起来,离开,公司会按标准流程解约,不设障碍。”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每个人的内心:
“现在,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
“留下,还是离开?”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和彼此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全孝盛第一个动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留下。”
宋智恩看着她,又看向刘天昊,想起那间顶级录音棚,想起那句“找不回来就只配唱垃圾”,眼中渐渐涌上水光,她也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我……我也留下。”
韩善花擦掉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想起片场那只伸过来的手,想起银行账户里突然多出的、足以支付母亲接下来半年治疗费的匿名汇款,她红着眼眶,用力点头:“留下!我留下!”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郑荷娜身上。
郑荷娜低着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许久,她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那顶几乎成为她标志的渔夫帽,随手扔在桌上。
紫色的短发有些凌乱,但当她抬起头时,那双总是充满戒备、愤怒或冷漠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她看着刘天昊,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别扭、却异常清晰的弧度:
“赌都赌了,哪有半路下桌的道理?我,留下。”
刘天昊的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掠过,看到她们眼中重新燃起的、或坚定、或决绝、或充满希望的火苗。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对旁边的金室长示意了一下。
金室长立刻上前,将四份厚厚的、装订精美的文件夹,分别放到四人面前。
“这是‘淬火’计划的详细纲要、课程安排、行为规范,以及……新的团队合约草案。” 刘天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
“欢迎回来,Secret。”
“现在,翻开你们面前的文件。从这一刻起,忘记‘过气女团’,忘记‘被雪藏’。你们是昊天‘回归计划’的第一批淬火者。”
“让我看看,被灰烬掩埋了这么久,你们骨头里,到底还剩多少,能烧穿黑夜的火。”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金室长紧随其后。
厚重的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
会议室内,只剩下四个女孩,和四份沉甸甸的、仿佛预示着未知与挑战的文件。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茫然、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埋藏了太久、终于见到一丝裂缝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全孝盛第一个伸出手,翻开了面前的文件夹。宋智恩、韩善花、郑荷娜,也陆续伸出手。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