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熵隐的念头刚落之际,精神海中那枚代表着玛雅文明的第三火种符文,再次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
鳄鱼神那厚重沉凝的形象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迅速模糊消散。
流转不定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灵性重新汇聚、编织,勾勒出一个与之前所有形态都截然不同的图腾。
那是一只鸟。
但从外观看起来它就绝非寻常的飞禽。
它姿态优雅而高贵,修长的尾羽如同华丽的流苏垂落,羽毛的纹路细腻而繁复,主体色泽仿佛融合了翡翠的碧绿与天空的湛蓝,闪烁着神圣而朦胧的光辉。
它的头冠部分隐约呈现出类似冠冕的形态,一双眼睛锐利而清澈,仿佛能洞穿云雾,直视世间万物本质。
其形象,隐约能看出结合了中南美洲传说中的神鸟,绿咬鹃的华美与某种更具神性、更古老的莫安鸟的威严。
在这神鸟图腾的周围,环绕的不再是水流或土石,而是如同旋涡般流转的云气纹路与象征智慧、疗愈的奇异符号。
神鸟?伊察姆?耶!其名与渊源自然浮现于李熵隐的意识。
它是玛雅至高神“伊察姆纳”在天空领域的化身,是绿咬鹃与莫安鸟神性结合的存在,象征着无垠的天空、净化污秽,以及代行神意的神圣裁决。
“从大地守护者,转变为天空的净化者与裁决者了么?”李熵隐心中微动,这变化跨度果然巨大。
他凝视着这枚崭新的、散发着空灵与威严气息的符文,缓缓伸出意识之手,触碰过去。
这一次的体验不同于前几次,一种奇异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间,那好像是一种升华与明晰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心里就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
他的意识仿佛被瞬间提纯、拔高,以一种超越尘世的视角俯瞰万物。
周围精神海的一切细节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能看到能量流动的最细微轨迹。
一种掌控视野、洞悉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还未等他细细品味这种奇异的感觉,那股熟悉的时空牵引感便已传来。
这一次,呼唤中带着一种焦灼、痛苦,以及文明在疾病面前脆弱不堪的悲鸣。
李熵隐收敛心神,意识坚定地投入那流转着云气纹路的神鸟符文之中。
……
意识在流光溢彩的通道中穿梭,当视野再次稳定时,李熵隐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株高大木棉树的树冠之巅。
他低头,看到的已非覆盖鳞甲的利爪,而是一对闪烁着翡翠与天青光泽的、覆盖着华丽羽毛的锐利鸟爪。
他微微展开翅膀,感受到的是与空气无比亲和的力量。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与此前两次截然不同的景象。
下方,不再是以往所见的小型部落聚居地。而是一座初具规模的城邦!
李熵隐扇动翅膀,低空掠过城邦上空,心中已然明了。
这几次进入玛雅文明,看似都在中美洲这片土地,实则时间线已然推进。
从最初原始部落的生存挣扎,到两族融合的秩序建立,再到如今城邦林立的阶段,玛雅文明正在一步步走向成熟。
但文明的进步,似乎也伴随着新的危机。
城市的中心,矗立着数座以巨石垒砌而成的金字塔状神庙,神庙顶端建有石室,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而神秘。
以神庙广场为中心,辐射开大片大片的民居,这些房屋大多以石头筑基,墙体用木材和灰泥构筑,顶上覆盖着棕榈叶或茅草。
街道虽显狭窄泥土,却也有了初步的规划痕迹。
更远处,依稀可见开垦过的农田和引水灌溉的沟渠。
“这次……年代似乎不同了。”李熵隐心中凛然。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次降临的玛雅文明,显然已经度过了漫长的萌芽与发展期,进入了以城邦为单位的、更具组织性的社会阶段。
这与他之前帮助的、还在为基本生存挣扎的部落,已然是天壤之别。
然而,这座本应充满生机的城邦,此刻却被一层不祥的阴霾所笼罩。
他凭着神鸟天生的锐利目光和感知,就已将城邦的惨状尽收眼底。
城市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街道上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惨烈。
许多人躺在石屋门口或街道两侧,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有人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呕吐,地上残留着黄绿色的秽物。
有人嘴唇干裂,眼神涣散,显然已经脱水。
还有些孩童躺在大人怀里,小脸蜡黄,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
街道上行人稀疏,且大多步履蹒跚,面色蜡黄。
许多房屋门户紧闭,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痛苦呻吟与哭泣声。
几个穿着麻布长袍、头戴羽毛头饰的巫医,正围着一口巨大的陶锅忙碌。
陶锅架在柴火上,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冒着滚滚热气,巫医们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扔进锅里,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苦涩的药味。
周围挤满了求医的百姓,他们面色憔悴,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期盼,互相推搡着,想要早点拿到一碗汤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病态的沉闷,以及草药、秽物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
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情况更为触目惊心。
那里临时搭建了许多简陋的草棚,草棚下躺着、坐着大量的人。
李熵隐的目光锁定在广场边缘,那里有几个身着特殊服饰、佩戴着羽毛和骨饰的人,正在几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陶锅前忙碌着。
他们应该是城邦的巫医。
巫医们将各种晒干的草药投入沸腾的水中,熬制成深色的药汤,然后分发给排队等候的民众。
“让一让!给我一碗!我儿子快不行了!” 一个妇人抱着昏迷的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声音嘶哑。
“凭什么给你?我丈夫是守城的战士,他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还在发烧!” 另一个汉子红着眼眶,推开身边的人。
“都别抢!药不够了!” 巫医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焦急地往锅里添草药,可他们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其中一个巫医自己也脸色发白,显然也感染了疾病。
但李熵隐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喝下药汤的人,痛苦的神色并未有根本性的缓解,只是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或烦躁。
这药汤,显然只能起到极其有限的镇静、缓解症状的作用,对于疾病的根源,无能为力。
“是疟疾……” 一个名词瞬间跃入李熵隐的脑海。
李熵隐在空中盘旋,神鸟的洞察之力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种疾病的根源在于一种微小的病原体,通过蚊虫叮咬传播,侵入人体后引发发热、呕吐、脱水,正是疟疾的典型症状。
战争让城邦的卫生条件急剧恶化,大量尸体未能及时处理,蚊虫滋生,加上受伤的战士们长途跋涉回城,让瘟疫得以快速蔓延。
他看到农田荒芜,无人耕种,看到手工业区域一片死寂,无人劳作,看到守卫城邦的战士也倒下了不少,城防显得空虚。
整个社会秩序正在疾病的侵蚀下濒临崩溃。
这座名为科潘的玛雅城邦,正因一场人们都无能为力的瘟疫,渐渐走向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