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盯着李熵隐的竖瞳,试图从那冰冷的眼眸里找到谎言的痕迹,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如同脚下大地般沉静的真诚,以及一种仿佛能包容河流的深邃。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族人,那些曾因长期饥饿而面色蜡黄、因时刻担忧袭击而脊背佝偻的人们,此刻眼中却因那希望二字,而微微燃起了一点星火。
部落的萨满手持着传承的骨杖,悄步上前,在深瞳耳边低语。
骨杖顶端悬挂的一枚古老鳄鱼牙齿吊坠,正随着恰克悠长而平稳的呼吸,产生着微不可察却持续不断的共鸣震颤,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血脉相连的神圣呼应。
“我们……相信您,恰克。”深瞳最终开口,声音干涩却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但我们河爪部落,只剩下这最后一片河湾可以栖身。若是……若是走错一步,部落的传承可能就……”
“我不会带你们走错路。”李熵隐温和却坚定地打断了他,巨大的爪子轻轻拂过地面,动作精准而轻柔,没有惊起一丝尘埃,“从此刻起,我的力量与智慧,将与你们的汗水融合。我们一同劳作,一同守护这片土地。”
他没有立刻高谈阔论如何修建宏伟的防御,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条滋养万物也带来困扰的亚马逊河。
他带着深瞳、战士首领坚岩,以及一个眼神机敏、名叫水痕的年轻人,走向河岸。
河水浑浊湍急,岸边淤泥上烙印着鱼群昨夜洄游的纷乱痕迹。
李熵隐俯下他巨大的头颅,长长的吻部贴近水面,鼻翼微不可察地颤动。
鳄鱼本就作为水中最凶猛的捕食者,可以轻易通过水流细微的震动和水中气息的变化,他能清晰地读出水下的世界。
哪里藏着肥美的鱼群,哪种鱼正处在产卵期,适合可持续地捕捞。
“水痕,你们平日都是如抓鱼的?”他问道。
水痕挠了挠他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颊,举起手中那柄简陋得只有木杆和磨尖石头的鱼叉:“就是这样,看准了扎下去。有时候运气好,有时候在河边守几天都……尤其是雨季,河水又急又浑,我们连靠近河边都怕。”
李熵隐点了点头,用他巨大的爪尖,在湿润的河滩泥地上,清晰地画出了示意图。
“看这里,河湾内侧,水流平缓,是鱼群喜欢停留休息的地方。”他指向那片水域,“我们可以在这里,用坚韧的藤蔓编织一种网用作捕捞。”
他详细解释如何选取合适的木杆,以特定间距插入河床,如何将编织好的漏斗形网具固定其上,如何在网内放置一些发酵的野果作为诱饵。
“鱼群循着味道进入网中,想要转身时,网口的设计会让它们难以逃脱。”
他边说,边用爪子灵巧地勾起岸边的藤蔓,那双本该用于撕裂猎物的巨爪,此刻却像最灵巧的手指,飞快地编织出一个结构巧妙的网兜雏形,看得水痕和周围的族人目瞪口呆。
“还有,”他的爪尖又指向河滩的淤泥和远处的芦苇丛,“不要只盯着鱼。淤泥里藏着一些螺类,虽然外壳坚硬,但里面的肉煮熟后是可以充饥的。那边芦苇丛深处,有水鸟筑巢,那里能找到鸟蛋,是很好的营养来源。”
当天下午,整个河爪部落就在李熵隐的指导下行动起来。
男人们负责砍伐合适的木杆和学习编织更复杂的渔网;妇女和老人则在他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翻检淤泥,收集螺类;孩子们也撒欢地在芦苇荡边缘寻找着白色的鸟蛋。
当夕阳将河面染成金黄时,第一张投入河湾的定置网被拉了上来,里面扑腾着十几条巴掌大、鳞片闪烁的鲜鱼!
与此同时,收集到的螺和鸟蛋也堆成了小山。
夜幕降临,久违的、带着鱼肉鲜香和香料气息的炊烟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部落上空,族人们捧着热气腾腾的陶碗,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希望。
水痕端着满满一碗鱼肉,蹲坐在李熵隐栖息的水域附近,忍不住问道:“恰克大人,您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关于河流的事情?您以前也在这样的河边生活过吗?”
李熵隐看着跳跃的篝火映照着一张张重新焕发光彩的脸庞,听着孩子们因为吃饱而发出的嬉笑声,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
他想起了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那些随手可得的知识,与眼前原始而充满生命力的场景形成了奇特的交织。
“我行走过很多地方,见证过许多不同族群与自然共存的方式。”他轻声回答,声音如同夜风拂过水面,“你们并非唯一依赖河流的部落,而如何与它更好地相处,是一门需要不断学习的智慧。”
食物问题的初步解决,为部落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接下来,李熵隐将重心转向了关乎生死存亡的防御。
他没有立刻要求修建宏伟的城墙,而是带着深瞳、坚岩和水痕等人,仔细勘察了部落周围的地形。
河爪部落背靠难以穿越的茂密雨林,左右两侧是相对开阔的滩涂,最易受攻击的,正是面向河流主干道和通往内陆的方向。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建造一个无法攻破的堡垒,而是让任何想来侵犯我们的人,都觉得代价太高,得不偿失。”李熵隐在沙地上画出规划,“第一步,是建立一道清晰的边界和障碍。”
他设计的防御体系朴实而有效。
首先是在部落外围,挖掘一道宽约两米、深度超过成人身高的壕沟。
他亲自示范如何下铲,如何将泥土堆放在内侧形成缓坡以加固未来的墙体。
“壕沟不必急于引水,”他解释道,“等到雨季来临,天然的雨水会将它填满,届时它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水障。”
紧接着,是建造木栅栏。
他带领族人深入雨林,教导他们辨认那些木质坚硬、耐腐蚀的树种。
砍伐下的木材,他建议先在河水中浸泡数日。
“河水能带走部分树液,让木材更加致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虫蛀和过快腐烂。”他向老木匠根伯解释。
根伯起初将信将疑,直到他试着用石斧劈砍经过浸泡处理的木材,发现其韧性果然大大提升,不由得对这位鳄鱼神的知识心悦诚服。
木栅栏的建造更是倾注了巧思。
木材被深埋入土,栅栏的高度足以让敌人难以翻越。
李熵隐特别指导如何将栅栏顶端的木杆削尖,并呈一定角度向外倾斜。
“这样,试图攀爬的人无处着手,即使搭上梯子,也会因为尖刺而难以稳定身形。”他一边说,一边用爪子精准地将一根根削尖的木桩楔入合适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