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惨淡而残缺的平安社会,是所有人的一周目。
实际上,和旁人一样,江停并不记得这一切,这个真正的一周目,是在整个世界被重启之后,他从玉绫罗的记忆中所看到的。
在第四乐园第一次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获得唯一胜利的玉绫罗,经过不断升级,他的记忆范围涵盖整个庞大的世界。而这样的玉绫罗,在他抵达了第四乐园之后,第四乐园给了他两种选择,成为第四乐园的“根源”或者是npc。
当时第四乐园的npc还不叫npc,而是叫做杀人魔。
当时第四乐园的副本也远比现在残酷,通关的方式只有2种——在杀人魔杀够人数之前藏好苟活,或者反杀杀人魔。
反杀者不会变成杀人魔,只会成为帮凶,手中的武器除了屠戮曾经的同胞,再也无法使用,更无法用来杀死别的杀人魔。
最初的守护者,国家机关的武警、军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探出了这一条残酷的规则。
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去了哪里,但他们的屠刀没有落在同胞身上,玉绫罗说他们最后出现在阻止S级杀人魔降临的副本中,武器无法使用,他们就用血肉铸成了第一道防线。
最后这道血肉长城直到崩溃,也没有属于他们的孟姜女来哭。
他们永远消失了。
S级杀人魔究竟是什么?
当时年幼的江停询问玉绫罗。
玉绫罗说,S级杀人魔是所有杀人魔的集合体,生为血肉,死为白骨。
那杀人魔又是什么?
没有前世记忆的江停询问玉绫罗。
玉绫罗看着远方的夕阳落入地平线,久久不语,最后告诉他一个字。
“我。”
“千千万万过去的,未来的我。”
江停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天之骄子化鱼为龙,终成上神筷中鲜肴的含义。
那你为什么选中我?
这是江停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因为只能是你。”
这句话最终在玉绫罗的二周目,江停有记忆的一周目的尾声中兑现。
重启的世界没有赢家,因为玉绫罗不在了,而被他寄予厚望的江停,在成长起来之前,就遇到了凶残的1号杀人魔绝望海妖。
杀人魔的序号并不能说明实力高低,但序号越靠前的杀人魔,力量的来源越接近第四乐园的根源,这让他们在规则中如鱼得水。
而从1号杀人魔口中救下江停的,是66号箱女。
她年纪不大,像是高中生,和其他不是身体畸变,就是佩戴各式奇异装备的杀人魔比起来,她显得过分平凡普通。
校服,塑料发卡,扎的不是太紧的侧马尾,和一丝不苟梳到耳后的碎发。
她出现在绝望海妖的鱼池中,潜到最深处,在最深处遇到了年幼的江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有些奇怪地问江停,就像一个邻家姐姐问隔壁因为贪玩跑出来的小弟弟。
“我事实上不知道。”江停说,“但大概是因为我必须出现在这里,有许多人等着我去救,但我其实并不明白,我究竟怎么样才能救下他们。”
江停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箱女的时候,就将自己心中真实所想和盘托出。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即便年幼,他也知道这些是不能说的秘密。
这或许是箱女的能力。
江停知道自己应该警惕拥有这种能力的箱女,但他的戒心还没能绷起,就奇异地消散在了箱女的目光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江停反问箱女道。
这又是一句实话。他想问的实话。
“或许因为我必须在这里?”箱女俏皮地开了个小玩笑,她笑起来甜甜的,泡在水里的脸蛋像是一个洗干净的苹果。
箱女最后也没告诉江停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觉察到另一位杀人魔的存在,领地意识极强的绝望海妖气势汹汹地杀到了这里。
她咆哮着,动听的人鱼嗓音变成凄厉的嘶鸣,江停本该被震得双耳流血,但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但江停还是闻到了血腥味——
——箱女的头颅被绝望海妖撕碎,露出红红白白的脑仁,这是箱女血肉的味道。
江停觉得困惑,同为杀人魔,即便是66号,对上1号也不该无能为力。
箱女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困惑,转头对他笑道。
“没有人必须做什么,也没有人要为别人的期待而负重前行。”
“活着其实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即便有人试图为你套上枷锁,你也可以让更强大的自己撕碎这一切。”
“可惜我发现得太晚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还剩一个愿望,那就祝你,享受一个自由的,可以选择自己每一条路的人生吧。”
听着箱女宛若诀别遗言一般的话语,江停想要说些什么,但箱女的声音能够无阻碍地进入他的耳道,他想要说出的话语却变成了一个个无言的泡泡。
这种强势的任性,让江停第一次有了箱女原来是杀人魔的实感。
江停没有目睹箱女的死亡,他也没想过箱女会死亡,毕竟玉绫罗说过,S级杀人魔是所有杀人魔的集合体,即便箱女死了,最后也还是会变成S级杀人魔的一部分。
但一件超出江停和玉绫罗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在绝望海妖咬下第一口箱女的大脑时,整个深水池就好像故障的游戏画面,被代码刷新。
江停觉得自己好像在空中看到了无数的1和0,。
这一闪而过的仿佛幻觉的画面,让江停下意识产生了一个想法,原来第四乐园的游戏副本也是二进制代码编程啊?
他刚想到这里,却忽然一闪,出现在了据说“在你抵达该抵达之处之前我都不会出现”的玉绫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