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哪里去了？”
陈瑶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褪去，但那弧度已经变得僵硬，嘴角牵扯出的更多是强撑的苦涩。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询问，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下意识地往好的方向揣测。
或许南初晓只是转到其他班级去了？还在同一个学校，只是不同班级，她还能时常看到他……
然而，接下来王歌的话，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无情地砸碎了她这脆弱的幻想。
“不清楚具体去哪儿，不过他姐姐过来拿东西的时候，说是转去其他学校了。” 王歌一边整理着手里的一摞书，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姐姐？” 陈瑶捕捉到这个陌生的称呼，心里咯噔一下。
“嗯，一个挺漂亮，看起来挺干练的大姐姐，你不是也见过吗？” 王歌终于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教室门口的方向，“就刚才大课间，一下课就把南初晓叫走的那个人，那就是他姐姐。”
陈瑶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陌生“老师”的身影，原来……那不是老师。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那点侥幸又熄灭了几分，但还是不甘心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那……那你知不知道他具体转到哪个学校去了？”
王歌闻言，无奈地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你这可问住我了”的意味：
“这我哪知道啊？他姐姐又没挨个通知，估计也就班主任清楚吧。”
最后的希望似乎也要落空，陈瑶感到一阵无力，但她还是挣扎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声音微微发颤：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转学吗？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王歌听到这个问题，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陈瑶一眼。
那眼神复杂，带着点同情，又有点“你何必再问”的意味。
虽然什么都没有明说，但陈瑶仿佛已经从她那一眼中读懂了潜台词。
原因可能很复杂，也可能不便多说，但总之，他走了，而且走得很突然。
瞬间，陈瑶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直挺直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弯了下去，肩膀耷拉着，整个人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失去了所有光彩，像是骤然间被风霜打蔫了的花朵，连眼神都黯淡了下来。
看到好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王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放下手里的书，试图提供一点实际的帮助，语气缓和了些说道：
“你不是有南初晓的联系方式吗？你可以自己问问他啊？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投入的一丝微光，陈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个！她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陈瑶连忙用力点了点头，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她警惕地看了眼教室前后门和窗户，确认没有老师巡视的身影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地解锁。
王歌也很讲义气，立刻暂停了收拾的动作，很自然地转过身，面向教室过道，用身体挡住可能来自门口的视线，低声说：
“你快问，我帮你看着。”
教室里依旧喧闹，但陈瑶和王歌所在的这个角落，却仿佛陷入了一种紧张的寂静，陈瑶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着，打字，删除，又重打，斟酌着措辞。
几分钟的时间，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王歌听到身后没了打字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询问：
“怎么样？问到了吗？他怎么说？”
陈瑶的表情很是复杂，混合着得知去向的些许释然和未被解答的更深失落，她默默地将手机锁屏，收了起来，然后抬起头看向王歌，声音有些低沉地解释：
“他回了……说转去七中了。”
“七中？那离咱们这儿可不近啊。” 王歌评论道。
“嗯……” 陈瑶轻轻应了一声，继续道，“但是我问他……为什么要突然转学……他……” 她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清晰可见的受伤神情，“他没有说。只是回了一句‘有点原因’……就不肯再多说了。”
这种被刻意回避的感觉，让陈瑶心里更加难受，她以为他们的关系至少算是朋友了，可南初晓连转学的原因都不愿意向她透露分毫。
王歌看着陈瑶那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表情，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她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此刻明显情绪低落的陈瑶。
犹豫了一下，她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将陈瑶的脑袋拥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在她背上生疏地，一下一下地拍着，试图用这种方式传递一点无声的安慰。
陈瑶此时还完全沉浸在失落和受伤的情绪中，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这过于亲密的举动。
愣了片刻，感受到王歌身上传来的温度和那略显僵硬的安抚，她才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突然从王歌的怀中挣脱出来，脸色瞬间羞得通红，手指着王歌，嘴唇张合，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我……”
王歌却像是完成了某项重大任务一样，浑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脯，摆出一副豪迈仗义的样子，说道：
“不用谢！安慰好朋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她便像是没事人一样，低下头，继续埋头整理起那堆凌乱的课桌，仿佛刚才那个拥抱只是随手拂了下灰尘。
大部分的课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仅剩的一些零散物品，王歌决定直接堆在课桌面上。不过，除了书本，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她准备把它们都塞到课桌最下面的那个桌斗里。
于是她立马弯下腰，探头想看看下面的格子是否干净。
“嗯？这是什么？” 王歌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吟，从黑暗的桌斗深处摸出了一个东西，缩回手来。
陈瑶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便看到王歌手里拿着一个……羽毛球？白色的球体，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刹那之间，陈瑶的脑海如同被闪电照亮。
她瞬间想起来了，这个羽毛球正是之前因为误会，她买来给南初晓的，当时好像随手就放在他桌上了，没想到他一直留着，还塞在了课桌最里面……
顿时，更多与南初晓相关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安静听课的侧脸，他偶尔流露出的带着点慵懒的笑容，他耐心给她讲题时低沉的嗓音，他递给她奶茶时平静的眼神……
刚刚被强行压下去的emo情绪，再次如同潮水般漫了上来，将陈瑶紧紧包裹，她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连忙低下头，不想让王歌看见。
王歌还在打量着手里的羽毛球，见其羽毛整齐，球体洁白，崭新的像是从未使用过一样，顿时十分惊喜，以为是南初晓遗忘的“宝藏”，刚想顺手将这个羽毛球放回自己的课桌里，就听到旁边传来陈瑶带着鼻音，闷闷的声音：
“那个……羽毛球……是我的。”
王歌闻言，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陈瑶低垂的脑袋，虽然没有看到她的正脸，但也没有怀疑什么，很干脆地将羽毛球递还给了陈瑶：
“喏，给你。”
等王歌三下五除二将课桌最后一点零碎收拾妥当，转过头，就发现陈瑶正拿着那个羽毛球，另一只手握着一支笔，神情专注地，一笔一划地在白色的球体上写着什么。
王歌好奇地凑近一看，发现陈瑶是在羽毛球的球体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南初晓”三个字。
看到这一幕，王歌顿时沉默了。
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陈瑶对南初晓那份特殊的情愫？
那眼神里的光，那下意识的关注，那掩饰不住的欣喜……一切都再明显不过。
她本来想着，既然自己没什么机会，那就好好祝福自己的朋友，说不定真能成呢？
但谁能想到，南初晓会这么突然地，毫无征兆地转学离开。
王歌自己都没谈过恋爱，更别说拥有失恋的经验了，她也不知道此时如何去安慰陈瑶，看着陈瑶对着一个写了他名字的羽毛球发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也跟着着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了陈瑶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红色塑料袋，透过半透明的袋子，能看清里面装着的是圆圆的，青黄色的水果。
“对了！陈瑶是个吃货！”王歌脑中灵光一闪，“我记得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到好吃的东西，情绪总能好转一些！”
她顿时计上心头，立刻开口，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沉重的氛围：
“瑶瑶，你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水果啊？看起来挺不错的，我能拿一个尝尝吗？”
陈瑶此时已经将“南初晓”三个字端端正正地写完了，正盯着那白色的球体和墨色的字迹发呆，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听到王歌的问话，她只是机械式地，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回了一句：
“你随意吧。”
得到许可，王歌立马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看起来饱满沉手的贡柑。
这贡柑的皮薄得像纸一样，剥起来十分方便，几乎不怎么费力，她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将大部分果皮剥开，露出了里面晶莹饱满，脉络分明的果肉瓣，但她没有完全剥光，还特意留下了一小部分果皮在底部，方便拿握。
接着，她双手用力，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贡柑掰成了两半，还残留着部分果皮的那一半，她随手放回了桌子上，而已经完全剥好，果肉诱人的那一半，则拿在了自己手里。
王歌看着手中这半月形的，色泽金黄果肉饱满透亮的贡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心地掰下一瓣，送进自己嘴里。
随着牙齿轻轻咬合，脆嫩的果肉瞬间被碾碎，酸甜可口，清新无比的汁液立刻在口腔中喷洒开来。
那酸味极其微弱，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果肉本身浓郁的甘甜，香气清新，口感绝佳！
“唔！好好吃！” 由衷的夸赞瞬间脱口而出。王歌眼前大亮，顿时觉得手中的这份美味，一定能够有效地缓解陈瑶的悲伤，让她的心情好转过来！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又从那半颗贡柑上掰下最饱满的一瓣，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正盯着羽毛球发呆的陈瑶嘴边，用带着鼓励的语气说道：
“瑶瑶，快尝尝！真的特别甜！特别好吃！”
陈瑶还沉浸在与南初晓的回忆里，眼神放空，对于突然递到唇边，带着清香的物体，几乎是身体本能地，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
王歌顺利地将那瓣贡柑送入了陈瑶口中，看着她机械地咀嚼了几下，然后缓缓咽了下去。
王歌立刻凑近，满怀期待地追问：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陈瑶抬起眼，对上王歌关切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地回应道：
“嗯……味道可以的。”
只是在心里，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明明王歌说很甜，可为什么……她尝到的，却只觉得有点酸呢？
………
南初晓看着没有再回复的消息框，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屏幕按熄。
他侧过头，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在眼底拉成长长的流光。
驾驶座上的郑仪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转过头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怎么了？突然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南初晓转回头，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放得轻缓，“就是突然转学，有点……不太适应。”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郑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温声道：
“刚开始可能会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新学校环境不错，你会交到新朋友的。”
“嗯。”南初晓乖巧地应了一声，垂下眼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外壳。
他自然不会告诉郑仪，那声叹息里藏着的远不止分别的愁绪，更多的，是对刚才那段对话的复杂心绪。
陈瑶。
这个名字在心底轻轻滚过，带来一阵微妙的悸动。
南初晓虽然自知阅历尚浅，还不足以洞察人心的所有曲折，但少女那份小心翼翼又藏不住的喜欢，他看得分明。
她靠近时微红的耳尖，对视时闪烁又明亮的眼神，还有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制造的相处……一点一滴，他都感受得到。
更何况，不久前突然觉醒的那个特殊能力，经过一番排除与推测，源头极有可能就落在陈瑶身上。
这个认知像一把钥匙，将他记忆中所有关于陈瑶的片段串联起来，让那份潜藏的心意变得清晰可见。
正是确认了这份喜欢的存在，再回想刚才聊天框里，陈瑶那句带着失落与不解的“你怎么突然要转学了”，南初晓的心绪才变得格外复杂，像是被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住，闷得发慌。
他该如何回应？
难道要告诉她，这次转学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远行，目的是为了接近另一个女人，去完成一场“攻略”吗？
指尖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划过，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
南初晓最终什么也没有回复，只是将无声的叹息咽回心底，任由窗外的夜色将一切悄然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