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的新校区落成。一部分学生和老师,被分配到那里。
不知道领导是有意无意,将江琳也安排去了新校区。
如果她从这边骑车过去,要用15分钟。
中间路段跟国道离得不远,终年煤车穿梭,灰尘飞扬。
她每次回来,都一脸的灰,鼻孔也是黑的。
马旋一结婚,不住学校了。
邱立斌给她买了一辆七八万块钱的比亚迪海鸥,不怎么好,却也免了路途的风吹日晒。
坐在自行车上笑,还是坐在宝马里哭?
自己曾豪言“坐在宝马里笑”,到头来,都是别人的日子。
江琳发现,多数同事,婚后都过着顺利的日子,谁家也不缺房子和车。
那些比她丑很多的女同事,一个一个,都开着车来上班。
虽然工资都挣不了几个。
马旋夫妻俩仍旧暂时分居两地,因为新疆的项目还没结束。
已婚享受未婚待遇,手里攥着老公的工资卡,这是马旋最逍遥的一段时光。
宿舍要被征用为新生宿舍。
单位的意思,江琳可以住到新校区集体宿舍去,三人一间。
有点憋屈。这么大的人,居无定所。
她向来以宿舍为家,东西比谁都多。搬家就像个小工程。
唉,如果自己也有个家就好了。
这一刻,无比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永远不用搬来搬去。
突然想起,她不就有一套房子吗?
呵呵,错觉,错觉,黄粱一梦,空中楼阁。
住进那个房子,就等于要继续委身于韩伟。
时隔这么久,就算她愿意,都说不定他早已移情别恋了。
何况,人家老婆都要怀二胎了。江琳,彻底忘了吧。
韩伟不来,倒是可以暂时存放物品,等稳定下来,再去取回。
但心里又打鼓,毕竟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知道被韩伟出售了没有。
他长期不在这里,怎会一直留着这套房子?
江琳不了解买卖房子的程序,以为只要房本在他那里,就不用经过户主同意。
思来想去,不如断了自己的念想,多余的东西暂存马旋家的地下室。
“自己的”房子钥匙,还是先送回新房。
傍晚,熏风徐徐。
江琳乘公交到新房去。
下车后就是那个小竹园。韩伟揽着她散过步的小竹园。
如果不走马路,穿过园子,也能到达她的小区。
名目繁多的竹子自南方移植而来,是附近别具一格的景观。
她从林间小径踽踽独行,曲径通幽。
在一处密林包绕的一个休憩处,那个木长椅还在。
上面撒落着几片风吹来的北美海棠花瓣,深粉,仿佛花里的烟熏妆。
韩伟曾抱着她,在那个长椅上,久久地亲吻她。
像一个刚恋爱的男人。
园中有个小竹亭。那次韩伟犯二,非要在亭子里和她掰腕子。
赢了,亲她,输了,亲他。妈的。
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
自己这算什么?得到了白玫瑰,还想着红玫瑰?
不想了吧,他是别人的丈夫。
开门进去,一股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家的感觉真幸福,哪怕只是短暂的错觉。
闭眼吸吸鼻子,空气里有淡淡的家具的味道。
她真想拥抱这些东西,吸入身体里,像系统空间那样,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用的时候,随手从空间里获取。
走到阳台,蓦地愣住。
她的桃红色睡裙,像一面招展的旗帜,挂在阳台晾衣架上!
韩伟这是闹哪样?临走还给他洗了件衣服?
晾的时间太久了。丝质睡裙轻飘飘的,抓在手里柔若无物,像流走的日子。
江琳将随身携带的不要的东西——几个毛绒玩偶,一字排开,摆放在餐桌上。
宿舍搬家,这些东西带着是累赘,扔了可惜。
都是韩伟买给她的。放回“他家”,将来他愿意扔就自己扔吧。
冰箱里,有几瓶过期的鲜奶。在超市里,价格高于其他饮品。
做个金丝雀,这一切,都还是她的。
也是有房一族……殷实的家庭,到底要靠男人。
嗨,江琳,这个思想斗争不必再作了。迅速,走人吧。
她将带着小熊挂件的钥匙串,放到餐桌上。想了想,又拿到卧室。
纸篓里有一束风干的,蓝色妖姬。
她都不知道,韩伟究竟为她做过多少事,只为给她制造小小的甜蜜。
窗前的小书桌,她的粉色便签还在那里。
给韩伟留个纸条吧,告诉他可以处理掉这套房子了。
倏然发觉,便签上有他的留言!
呼吸就停了一下。
“宝贝,如果回来了,马上和我联系。我爱你。”
有点眩晕。扶着桌子,几乎站立不稳。眼眶濡湿。
他的字,说不上遒劲秀雅、鸾翔凤翥,一看却也是刚劲锐利……骨感,和他的人一样。
如果不是他那方面太强,他有时还蛮可爱的。
有些人,走远了,才想起他的好。
他们之间,是有过故事的。
这个男人,占有她那么多,深入灵与肉体。用他自己的热烈,烙印于身心。
人大概很难彻底忘记一个,对自己特别好的人。
尤其在自己处境凄清、孤立无援的时候。
她握着那张便笺,缓缓地躺到了床上。
舒适的大床,让她留恋。
枕头上,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他的味道。
有一些片段,化为一段段光影在脑海播放,令呼吸急促,身体胀满,痛并快乐……
贪婪地翻了个身。无论哪个姿势,都能感受到曾经的分分秒秒。
钥匙放下,从此之后,她再也无法踏入这所房子。
彼时他称呼她为“宝贝”,只怕再见,早已不是。
嫉妒,酸楚。他女儿是他的宝贝,再生个二胎,又来一个宝贝。
他的“宝贝”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平平无奇。
她不是唯一。她想做唯一。
不知怎么,就哭了。
韩伟这个爱听靡靡之音、却不喜欢诗歌的男人,还给她传过一段歌词:
“我是一条小小的鱼
披着光鲜的外衣
穿梭在浮华的尘世里
只想一心一意呵护你……”
这家伙怎么没想通,歌词,其实和诗词异曲同工。情动之处,都美到不可方物。
韩伟总是抱怨她太冷漠,动不动就用关机折磨他,其实她是动心过的。
就像这首歌的后面:
“不要说我没有眼泪
我的眼泪在冰冷的海水里……”
韩伟不明白。
她一个缺少安全感的女孩,做小三更没有安全感。
背包里,掏出水红那次给她寄来的快递:恶毒的语言攻击,照片,结婚证复印件……
以及一只破鞋。
如果有一天,韩伟来了,让他知道,她曾承受了什么。
被调去新校区,难说不是因为水红跟领导告状的结果。
就差被开除了。
分手就要成全他的婚姻?帮原配掩盖她的恶毒行径?
甚至善良地维护原配柔弱可怜的形象?
不。她没有那么高尚。也不想做绿茶。
水红不是骂她孬种吗?那你不孬种,自己做过的事,也不必瞒着。对,你是正室,恶毒有理。
无聊……
自己这样又有什么意义?韩伟还不是照常在他的婚姻里。
可怜。
离开时,站在门口许久。
随着“咔哒”一声,防盗门重重地、稳稳地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