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订婚的日子一定下,就像在林场这锅渐渐平静下来的温油里滴进了几滴水,瞬间又噼里啪啦地热闹欢腾起来。而且这回不是打猎除害的紧张刺激,是实打实的、沾着喜气儿的热闹,人人都爱凑,人人都乐意搭把手。
麻松山、牛飞扬、于振军这三家要一起办订婚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半天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林场。这可是新鲜事儿!以往谁家订婚结婚,都是关起门来自己忙活,顶多请几个近亲好友。像这样三家联合、大操大办的,还是头一遭!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祝福。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三家的大人。麻乐军、牛父、于父三个老哥们儿,成了订婚事宜的“总指挥”。他们找了个空闲,凑在麻家炕头上,面前摊着麻小燕作业本撕下来的纸,用铅笔头歪歪扭扭地列着清单。
“席面是头等大事!”麻乐军敲着桌子,“初步算下来,怎么也得摆个十桌八桌的。三家亲戚,场部领导,还有他们小辈自个儿处的好的朋友同事,都得请到。”
牛父掰着手指头算:“肉是现成的,松山他们之前打的野猪、熊肉还有些冻着的,狍子肉也能凑点。鱼也好办,开春冰刚化,让小子们去河套子凿冰眼下网,弄点柳根儿、鲫瓜子。就是这青菜……唉,这青黄不接的时候,难办!”
于父推推眼镜:“豆芽能自己发,酸菜粉管够,土豆萝卜地窖里有。实在不行,我去趟县里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啥稀罕点的干菜或者罐头。”
李秋兰、牛母、于母则组成了“后勤保障组”,主要负责操持过礼的物件和当天宴席的操办。三个老娘们儿凑在一起,声音又高又急,却透着股热火朝天的劲儿。
“过礼的饽饽(馒头)得提前蒸!一锅肯定不够!我看咱们三家的大锅都得用上!”李秋兰盘算着。
牛母点头:“对!还得点上红点!显得喜庆!糖也得买,水果硬糖和大虾酥怎么也得称上几斤,给来客撒着吃。”
于母心思细:“新被褥也得准备起来了吧?虽说订婚不等同结婚,但新被褥得先做一两床过礼用。布票够不够?我那儿好像还有几尺富余的蓝布……”
而被议论的中心——麻松山、牛飞扬、于振军三人,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他们的任务主要就是跑腿和干力气活。
麻松山去找了王场长,一是送请帖,二是顺便提了想三家一起批宅基地盖新房的事。王场长一听是他们的喜事,二话没说就拍了板:“好事!大好事!必须支持!宅基地放心,紧着你们先挑!批条子我这就给你开!盖房子有啥困难,尽管跟场里提!”不仅如此,王场长还大手一挥,特批了场部食堂的两个大师傅到时候去帮忙掌勺,这可解决了大问题!
牛飞扬则负责采购和联络他的那帮小兄弟。他拿着三家凑起来的票证和钱,蹬着自行车往县里供销社跑了好几趟,香烟、白酒、糖果、茶叶、红纸……一样样往回搬。他还发动了几个要好的青工,拍着胸脯保证订婚那天负责借桌椅板凳、端茶倒水、放鞭炮等一应杂事。
于振军心思缜密,负责文书和统筹。他弄来了大红纸,用毛笔一笔一画地写请帖,字迹工工整整。他还列了详细的流程单、宾客名单、物品清单,甚至画了当天院子里桌椅摆放的示意图,免得忙中出错。山杏没事就过来帮他磨墨、叠红纸,两人偶尔对视一眼,都羞赧地低下头,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董良红、赵小娟、山杏三个准新娘,更是成了众人关注和打趣的焦点。她们不好意思过多参与筹备,就聚在董良红家里,偷偷地绣着鞋垫、织着毛衣,互相交流着女孩子的心事,脸上总是带着羞涩又幸福的红晕。董婶看着女儿和未来的儿媳、侄媳妇,笑得合不拢嘴,把自己压箱底的一块好料子拿出来,说要给董良红做件订婚时穿的新褂子。
就连麻小燕和牛晓云也没闲着。麻小燕负责带好“子弹”,免得它到处捣乱,顺便帮着跑腿传话。牛晓云话虽不多,却默默地做了很多实事。她把自己攒的一些皮子拿了出来,硝制好了,说是给三个新家庭将来做褥子垫子用。她还私下里找了麻松山,塞给他一卷钱:“我知道你们盖房子要用钱,这是我的一份,算我提前随礼。”
林场的其他职工家属们也都被这桩大喜事感染了。张家送来自家做的粉条,李家送来晒干的蘑菇,王家媳妇手巧,剪了好几对特别精巧的鸳鸯戏水窗花送过来。男人们则纷纷表示,盖房子需要人手的时候,随叫随到!
整个林场仿佛一个大家庭,都在为这三对新人忙碌着、欢喜着。空气里弥漫着的不仅是年节后的余味,更多了一种蓬勃的、充满希望的喜气。砍伐树木的油锯声、运材车的轰鸣声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嘈杂,反而像是一首为这场集体订婚宴奏响的背景乐章。
麻松山看着这一切,心里暖融融的。他想起上辈子孤苦伶仃的日子,再看看眼前的热闹和温暖,越发觉得这重活一世,珍贵无比。他拉着董良红的手,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人们进进出出,忙碌欢笑,轻声说:“等咱们新房盖好,就在院子里种棵沙果树,秋天结果子,红彤彤的,好看。”
董良红依偎着他,轻轻“嗯”了一声,眼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订婚宴的筹备,就像一场春风,吹绿了林场沉寂一冬的枝头,也吹暖了每个人的心。所有的忙碌和期待,都指向那个即将到来的、注定喜庆而难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