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敲出了同样的回响。」
窗外,暴雨如泼,将玻璃砸出万千细碎的鼓点。
室内,空气却被另一种风暴所席卷,滚烫、凝滞。
他终于松开了她,却未曾远离。额头相抵,鼻息交缠。
薄荷的清冽,姜茶的辛暖,混着窗台那盆栀子花的冷香,酿成了一杯无形的、令人头晕目眩的酒。
她的眼,迷离得像一块黑琉璃,倒映着他深处压抑的那簇火。
顾沉的视线,落在她被吻得水光潋滟、微微红肿的唇上。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林满,刚刚那句‘我喜欢你’……”他手指带着燎人的温度,轻轻按在她微颤的唇角,“再说一遍。”
“这一次,”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听。”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磨而出。
林满脑中一片空白,理智彻底冲垮,哪里还能组织出半句言语。
只能凭借本能,微微张唇,无声地喘息。
那双噙着水光的眼,便是她全部的回应。
这个答案,显然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蛊惑人心。
顾沉眼底的墨色骤然加深,所有好不容易聚拢的自制力,瞬间决堤。
他不再等待,也不再询问,而是再次低头,用一个更深、更缠绵的吻,堵住了所有未尽的言语和摇摇欲坠的思绪。
于是,世界简化成一片混沌的鼓点。
雨声,心跳声,混杂在一起,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林满感觉自己彻底溺毙了,被一股名为“顾沉”的温热潮汐温柔地包裹、裹挟,缓缓下沉,坠入一片失重的、温暖的深海。
她抓不住任何东西,除了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和他们之间同频的心跳。
林满感觉自己正被一股温热的潮汐托着,浮游在失重的梦境里。
能感受到手臂的力度,胸膛的温热,他的探寻,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甚至能从他微微急促的呼吸中,感受到他同样不平静的心绪。
就在他几乎带着她一同坠入更深旋涡时,一丝理智猛地回笼。
他停住了。
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被他自己生生斩断。
再这样下去……
他会吓到她,也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喉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喘息,他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在一寸一寸的拉扯中,艰难地、将彼此稍稍分开。
这个吻,终于在彻底燃尽两人之前,被他强行中止。
呼吸,是两团破碎而滚烫的风。
顾沉的眼眸紧锁着她,指腹流连在她的脸颊,眼底里是欲望退潮后留下的痕迹:“林满……”
林满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视野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他近在咫尺的脸,是唯一的焦点。
脸颊的热度,几乎能将空气点燃。
羞耻感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我……”她刚开口,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他凝视着她,带着他积压许久、几乎难以自持的渴念。
那个吻,是他所有克制与隐忍的终结。
此刻,看着她颊染绯色、睫毛轻颤的模样,看着她被自己彻底搅乱了心湖的娇怯,他眼底翻涌的炙热终于缓缓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的旋涡。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低笑,那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不堪重负时,一声满足的叹息。
笑声沉而磁,轻飘飘地刮着她已然敏感至极的神经。
“心跳得这么快……”
他贴近她,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用陈述事实的笃定,低声道,“……我的也是。”
这句话,压垮了林满紧绷的情绪。
羞赧、心慌、无措、晕眩还有......种种情感在她心头翻滚,冲得她眼眶一热。
她眼眶一热,泪意上涌。
想挣开些,四肢却酥软得不听使唤。
顾沉察觉到她的轻颤,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心疼满溢。
抬手,动作却轻柔地揩去,她睫上将落未落的泪珠。
“哭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揉杂着自责,“是我……太急了?”
林满胡乱地摇了摇头,又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最后,她索性将滚烫的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冷杉与他体温气息的颈窝。
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你是故意的……明知道我……”
那未尽之言里的委屈与依赖,顾沉全懂。
他无声地笑了,胸腔的震动透过胸膛,传递给她。
那是他肖想了太久的、足以让他安心的慰藉。
“嗯,是故意的。”他坦然承认,声线低沉而缱绻,烙印一般,“因为我想这样做,很久了。”
他稍稍拉开些许距离,黑眸深深锁住她的,那里面有火焰在跳动,却又被无尽的柔情包裹。
“所以,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资格?”
一个用力的点头,发生在他的胸口,带着她全部的勇气与决心。
顾沉满足地低叹一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这迟来的、不真实的狂喜,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
窗外的暴雨不知疲倦,这冷冰冰的实验室里,却因一场双向奔奔赴的爱恋,悄然开出了花。
那盆静静绽放的栀子,花瓣愈发莹润,芬芳醉人。
他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是如释重负的温柔。
最后,他珍而重之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不是欲望,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一个契约落于眉心。
......
窗外的雨,是一道永恒的、隔绝世界的帷幕。
而这方天地,却已然换了人间。
那盆静静吐露芬芳的栀子,花瓣在灯下莹润如玉,香气仿佛也因见证了方才的一切,被镀上了一层名为“动心”的温度,浓郁而缱绻。
“要不,”他试图将现实拉回轨道。
轻轻拍抚她的背,那清越的声线里,沉淀着温柔与沙哑。
“先把姜茶喝完,我怕你感冒了。”
她胡乱地点头,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嗯”,从他怀里挪开。
指尖触及尚有余温的杯壁,那温度仿佛是他掌心的延续。
她小口啜饮,辛暖的液体滑入喉中,却压不住心跳。那颗心脏在那层薄薄的胸腔下,撞出一片兵荒马乱的甜。
她不敢看他,视线只能仓皇地落在桌面、键盘、或是自己的指尖。
可每一寸余光,都能捕捉到他唇角那抹未曾敛去的、纵容的笑意。
空气的分子,似乎都重新规划了。
一个新身份,一份新情愫。
两人再次投入到各自的事情中。
但是,每一次键盘的敲击声,每一次鼠标的点击,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带上了微妙。
林满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飞向他,又在他察觉的前一秒倏然撤回。
他的侧脸,在屏幕幽蓝的光晕下,轮廓分明。
那道鼻梁的线条,是她曾偷偷用目光描摹过无数遍的风景。
那双唇……方才的温度与触感,倏然回溯,让她指尖一颤,脸颊的热度再次攀升。
而他,看似专注,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内心所有的波澜壮阔。
偶尔,两人的视线会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像是两束迷路的光。
下一秒,又仓皇地移开,徒留一室被蜜糖浸透的寂静。
雨声,成了时间的刻度。
当林满将作品集的最终版在零点前发送出去时,她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释然,有满足,还有一种被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的、轻飘飘的眩晕。
她揉了揉眼,再次望向他。
认真工作的男人,是一本最耐读的书。而这一本,她才刚刚获得了翻开扉页的资格。
倦意,是温热的潮水,从四肢百骸缓慢涌来。
她趴在桌上,侧着脸,将他棱角分明的侧颜、高挺的鼻梁、紧致的下颌线……一一描摹,贪婪地,烙印在心底。
意识的堤岸一寸寸失守,最终,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坠入了梦乡。
唇角,还悬着一抹未及收起的、浅浅的甜笑。
键盘的最后一声轻响落下,顾沉保存文档,习惯性地舒展颈椎。
一转头,便看到了那张恬静的睡颜。
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如蝶翼,在眼睑下投出两弯纤细的影。
那微微嘟起的唇,还残留着一丝被他蹂躏过的嫣红,像一枚熟透的樱桃。
他起身,脚步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站在她身边,心中那片被理智常年冰封的湖,彻底融化,化作一片前所未有的、柔软的汪洋。
顾沉伸出手,为她拂开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的前一刻,微微蜷起,最终只是虚拢着,感受那发丝与她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
眸光掠过那雪白的花瓣,一个盘旋了很久的场景,在他心底无声展开。
——这盆栀子,是他遇到她那天买回来的。
——他才是那个预备好的、笨拙的告白者。
本该是他先说的。
设想过无数种开场,预演过她每一种可能的反应:惊喜、羞涩、或是犹豫。
甚至为最坏的结果——她礼貌的拒绝——都准备好了得体的退路。
需要计划,需要勇气,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
他什么都算好了,却唯独没有算到……
她会用那样一种近乎孤勇的姿态,撕碎了他所有的想法,以一种真实又纯粹的方式,撞进他的怀里。
带着冷香和雨夜的湿气,先他一步,宣告了这场奔赴的结局。
想到这里,顾沉的心脏被温热的蜜糖灌满,一种柔软到近乎酸楚的涨意,让他几乎要屏住呼吸。
那不是计划被打乱的懊恼,而是一种……被全然信任、全然爱慕着的、甜蜜的溃败。
原来,被喜欢的人“抢先一步”,是这样一种……让人连骨头缝里都发甜的幸福。
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都更动人心魄。
那些关于未来、关于身份、关于现实中种种潜在阻碍的沉重思绪,此刻都被她睡梦中无意识的一声轻哼,轻易地击得粉碎。
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眼底是化不开的珍视与柔情。
顾沉俯下身,动作放得极缓。
手臂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的颈下,另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她的膝弯。带着克制的力道,当他将她整个抱起时,怀里是意料之外的轻。
林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了一声细软的呢喃。
她的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便又沉沉睡去。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脚步无声地,走向实验室角落里,那张偶尔休憩用的简易单人床。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稳。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一旁的薄被,仔细地为她盖好,掖了掖被角。
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专注而温柔,仿佛要将她的模样,一笔一划,深深刻进灵魂里。
窗外的雨声依旧磅礴,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而这小小的、亮着一盏暖灯的角落,却成了唯一的、安宁的孤岛。
静静地在床边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无法抗拒内心那股想要靠近的引力。
顾沉掀开被子的另一角,极其轻缓地,在她身侧躺下。
他侧过身,面对着她,伸出手臂,却只是虚虚地环绕着,并未真正触碰。
一个守护的姿态,一个无声的宣告。
她此刻就在他的臂弯里,安然沉睡。
这个认知,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与安宁感,瞬间填满了心脏的每一寸缝隙,甚至淹没了方才那场激烈亲吻所带来的所有躁动与欲望。
只剩下,纯粹的、想要将她拥入骨血的珍爱。
窗外,雨声缠绵。 室内,栀子花香正浓。
窗外,是全世界的风雨。 怀中,是他的全世界。
而他,在这一方被雨夜隔离出的孤岛上,悄无声息地,拥有了整个世界。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