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看向楚涣,暗自摇头。此人乍闻清品名号,惊骇之情溢于言表,显是全然未料到这位高人竟会现身于此聚义厅中。观其行止,断非那幕后操盘之人。虽说是迄今唯一跳出来的白莲教中头目,可惜,倒更像是一颗被投石问路的石子,专为试探清品深浅而来。
楚涣脸上惧色稍纵即逝,似已横下一条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好个李晚!竟也玩起这等狐假虎威的把戏!怎地,以为寻个老道假冒清品真人,便能唬住你家爷爷?告诉你,老子是刀尖上滚过来的,岂是吓大的?”
言罢,仿佛要为自己壮胆,他竟欺身逼近清品面前,厉声喝道:“老儿!爷爷教你个乖!清品真人乃当世绝顶人物,岂是你能冒充的?要装,好歹也置办身像样的行头!瞧你这身穷酸破烂,连柄佩剑也无,说出去谁信?今日爷爷便替你长点记性,免得日后再去招摇撞骗!”
话音未落,他手中拂尘已挟着凌厉风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曲的轨迹,直击清品面门!这一击劲力沉雄,若被扫中,头颅怕是要立时碎裂!
清品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右手捏个剑诀,看似随意地向上轻轻一划。
“嘡!”
那灌注了浑厚内力的拂尘竟应声而断!坚韧的马鬃根根崩散。散乱的鬃毛如雨点般飞溅,尽数落在一旁的不敬身上。以不敬修为,本可轻易震开,但他心念电转:一来此乃清品对己方才的“回敬”;二来,正好借此隐藏功夫,迷惑那潜藏暗处的幕后之人。故而,他索性纹丝不动,任由那鬃毛沾满头脸,只作一副呆愣模样。
楚涣哪顾得上看不敬的狼狈相?他已被清品这手“并指成剑”的功夫惊得魂飞天外!这拂尘功夫乃他浸淫鞭法数十载所创,内力灌注之下,每一根鬃毛皆硬逾精钢,威力足可裂石开碑!岂料竟被对方轻描淡写,以两根手指便削断了!
更令他心底发寒的是:若在寻常,拂尘崩散,那千百根灌注内力的鬃毛激射而出,其威力不啻于他全力施放的漫天飞针!以那小和尚呆立当场之态,必被射成筛子,绝无幸理!
然而此刻,那小和尚除了满身鬃毛略显狼狈,竟是毫发无伤!这只能说明,在清品那不带一丝烟火气的一“剑”之下,自己附着其上的所有内力,竟已被悉数抵消、化于无形!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功力与对内力的精细操控?
至此,楚涣再无怀疑,眼前这道人,必是货真价实的全真清品!
他惊骇欲绝,怪叫一声,身形如受惊的蛤蟆般猛地向后倒纵,连翻两个筋斗才落地站稳,惶然四顾,却不见清品追击。
电光石火间,一个极不妙的念头陡然蹿上心头!他面色骤然狰狞,嘶声道:“好!好个小贱人!《天女经》落在你手,真真是物得其主!这魅惑之功,竟连全真清品这等人物也着了你的道!若再配合《大梦经》与《太平秘术》,岂不是要让你造出一个近乎天下无敌的傀儡来?!”言下之意,竟是将清品与不敬视作了被李晚以邪功操控的行尸走肉!
李晚笑容依旧妩媚,正待出言解释,忽觉一缕清风悄然拂过她的后颈。
这一下突如其来,几乎令她花容失色,幸而她城府极深,演技精湛,面上笑容硬是维持得滴水不漏。眼波微扫,只见清品已然负手而立,眼神空洞,表情僵硬,恍如一尊失了魂的木雕泥塑。再看不敬,更是双掌合十,稳如磐石,宛如庙门口的金刚力士,只是身上沾满鬃毛,平添了几分滑稽。
李晚心中暗骂:这两个贼秃牛鼻子的演技,竟不知从何处修来,与自己相比亦是不遑多让!她为了磨砺这份以假乱真的本事,所付艰辛足以令常人崩溃。可这两人竟能因势利导,不着痕迹,境界仿佛还在自己之上!清品老道阅历深厚尚可理解,那小和尚年不过二八,竟也有如此火候?当真应了那句“人比人得死”!果然,秃贼,没一个好东西!
不敬自是不知自己在李晚心中已从“秃驴”降格成了“秃贼”。他之所以装得如此呆板,实是因楚涣那句“傀儡”之说太过贴切,忍不住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李晚心中骂归骂,但她能在白莲教中一路攀至圣女高位,更携重宝叛教而出至今安然无恙,这份心机手段早已远超江湖庸手,临机应变更是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既然那两位愿意演这出戏,她便奉陪到底!
李晚脸上笑容愈发娇媚,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眼波流转间似有光华闪耀,对楚涣柔声道:“楚舵主,远道而来,驾临我这小小山寨,小女子未能扫榻相迎,实在是失礼之至。不知舵主可愿稍作停留,容小女子亲手整治几味小菜,为舵主接风洗尘?”
楚涣方才被清品那一指惊得心神失守,此刻方寸未定,这一丝破绽立时被李晚那无孔不入的魅惑之音抓住、放大!他只觉一股邪火自小腹腾起,瞬间烧得他神智昏聩。
他双目赤红,呼吸粗重,状若色中饿鬼,哪还顾得上一旁那两个“呆立不动”的傀儡?几步便凑到李晚身前,急不可耐地道:“还吃什么劳什子饭!爷爷我没那闲工夫!只要你……嘿嘿,把道爷我伺候舒坦了,再把那东西乖乖交出来,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言语间,底线竟已一退再退。
不敬冷眼旁观,心中暗凛:这李晚的魅功效力,似乎过于惊人了!三言两语之间,楚涣竟从喊打喊杀变成了许诺“放她离开”?若再给她些时辰,只怕这楚涣真能被她蛊惑得临阵倒戈!再结合楚涣先前所言……莫非此女当真曾以此法炮制过保留部分神智、唯她命是从的“黄巾力士”?若真如此,此女心术之邪、手段之毒,断不可留!说不得,事后要请清品出手,除此大患了。
那边厢,楚涣已与李晚越贴越近,猴急之态毕露,几次伸手欲行轻薄,皆被李晚如穿花蝴蝶般轻盈躲过。不敬生平第一次深刻理解了“魂不守舍”四字真意。此刻若李晚命楚涣自废武功投身炉鼎,炼成她的傀儡力士,恐怕这欲令智昏的舵主也会毫不犹豫!
眼见李晚已将楚涣玩弄于股掌之间,局势尽在掌握。忽听得聚义厅外,不知何时聚集的那爬山的数百人中,传出一声冷哂:“废物!枉我愿将这份功劳分润于你!”
这声音不高,却如冰针般清晰钻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