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三年的冬天，长安落下了第一场雪。李承乾拄着拐杖站在李泰的墓前，雪花落在无字碑上，很快堆积起薄薄一层，宛如为这座孤坟披上了孝衣。
“三弟，今年的雪比你走那年还大。”李承乾声音沙哑，将一坛酒洒在墓前，“这是你最爱喝的梨花白，我让人特意酿的。”酒液渗入冻土，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逝者的叹息。
墓旁的松树已有碗口粗，是他亲手栽种的。二十年来，他每年都会来这里，却从未留下任何文字——李泰到死都未得到原谅，这是父皇的遗命，也是他作为帝王的无奈。
“如果有来生...”李承乾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摇摇头。生在皇家，哪有什么来生可言。
太极殿的龙椅上，李承乾望着阶下跪拜的百官，想起二十年前父皇驾崩时的情景。那时他手握遗诏，却如履薄冰。如今，他已在位二十三年，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传朕旨意，”李承乾声音洪亮，“派使者出使波斯，建立通商口岸；命兵部筹备粮草，明年春征讨吐蕃；工部抓紧研制曲辕犁和筒车，推广全国。”
百官齐声应和，声音震彻大殿。这二十三年里，他励精图治：改革税制，让国库充盈；兴修水利，使五谷丰登；开疆拓土，将大唐疆域扩展到葱岭以西。长安城成为世界中心，各国使者络绎不绝，丝绸之路的驼铃声日夜不息。
“陛下英明！”宰相长孙无忌出列奏道，“如今国泰民安，四夷臣服，实乃千古未有之盛世！”
李承乾微微一笑，却难掩眼底的疲惫。这盛世的背后，是无数个不眠之夜，是无数次艰难抉择，也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长春宫的暖阁里，苏晨正临窗刺绣。二十三年的皇后生涯，磨去了她的棱角，却未改变她的温婉。她绣的是一幅《全家福》，上面有李承乾，有他们的子女，还有...李世民。
“陛下驾到。”内侍的通报声打断思绪。苏晨连忙起身迎接，却被李承乾扶住：“免礼，朕就是来看看你。”
他看着绣绷上的李世民画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还在想父皇？”
苏晨点点头，眼眶微红：“臣妾昨晚又梦到陛下了，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在御花园教臣妾射箭。”
李承乾握住她的手，触感依旧柔软：“父皇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我如今的生活感到欣慰。”他望着窗外的飞雪，“等开春，朕就把皇位传给太子，带你去江南走走，就像当年父皇带你一样。”
苏晨眼中泛起泪光，这是她二十三年来最想听的话。
御花园的角落里，李恪独自饮酒。作为李世民的第三子，他亲眼见证了兄弟相残，也亲身体验了帝王家的无奈。
“三哥，又在喝闷酒？”李承乾的声音传来。
李恪连忙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李承乾摆摆手：“私下场合，不必多礼。”他接过李恪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李恪苦笑：“臣弟不敢。能保住性命，已是陛下开恩。”当年他也曾觊觎太子之位，若非李承乾念及兄弟之情，他早已是刀下亡魂。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李承乾望着远处嬉闹的皇孙们，“朕已决定退位，以后这江山就是年轻人的了。你母妃身体不好，多去陪陪她。”
李恪眼眶一热，跪倒在地：“谢陛下成全！”他知道，这是李承乾给他的最后恩赐——远离朝堂，安度余生。
退位后的李承乾，搬进了城外的御花园。这里没有奏折，没有朝会，只有花鸟虫鱼和家人的陪伴。他常常坐在亭子里，看苏晨刺绣，看孙子们嬉闹，偶尔也会想起李泰，想起父皇，想起那些逝去的岁月。
“爷爷，给我们讲故事嘛！”一群小皇孙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撒娇。
李承乾抱起最小的孙子，笑道：“好，爷爷给你们讲当年捉萤火虫的故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温暖而祥和。
苏晨端来刚沏好的茶，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二十三年的风风雨雨，二十三年的励精图治，终于换来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远处的长安城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下，宛如一座不夜之城。李承乾知道，他开创的开元盛世将会继续下去，他的子孙将会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份安宁。
这或许就是对“长安”这个充满血与火的世界，最温柔的结局。没有权谋争斗，没有兄弟反目，只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着古老的故事，享受着平淡的幸福。
夕阳西下，李承乾望着天边的晚霞，心中充满了平静。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但属于大唐的未来，才刚刚开始。李承乾推行的“均田制改革”使流民减少三成，“租庸调制”让国库年收入增长五十万两。他还设立“算学馆”，培养数学人才；命僧一行修订历法，编成《大衍历》比西方早三百年测出子午线长度。这些改革让大唐国力空前强盛，史称“开元盛世”。
苏晨想起十八岁那年，李世民带她微服私访，在江南水乡为她买的那支木簪。“朕此生定不负你，”他当时的承诺犹在耳畔。如今木簪已泛黑，却被她珍藏至今。“陛下，”她对着画像轻声说，“我们的儿子已成明君，您可以安息了。”
李恪想起母妃临终前抓着他的手：“不要争，不要抢，平安就好。”当年他为争夺太子之位，曾联合朝臣陷害李承乾，事败后本应赐死，却因母妃以死相谏保住性命。“母妃，儿臣懂了，”他在母妃牌位前上香，“平安是福。”如今他远离朝堂，每日诵经礼佛，倒也自得其乐。李承乾看着孙子们用他教的方法捉萤火虫，恍惚间回到了童年。那时父皇也是这样教他的，如今他又把这份快乐传给了下一代。“爷爷，您看我捉了这么多！”最小的孙子举着灯笼跑来，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李承乾接过灯笼，看着里面闪烁的光点，突然明白，真正的盛世不是开疆拓土，而是这份代代相传的安宁与快乐。
他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父皇和三弟的笑容，他们也在为这份安宁感到欣慰吧。西域都护府送来的葡萄种子已在凉州生根发芽，明年就能酿造出甘甜的葡萄酒；波斯的医术典籍被翻译成汉文，丰富了大唐的医学宝库。这些交流让大唐更加繁荣，也让世界认识了东方的文明。风吹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逝者的孤独与遗憾。李承乾在墓前伫立良久，直到雪落满肩头，才缓缓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