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计划之中。
这句略显陈腐的话语，此刻却是对事实最精准的概括。
过去的三个月，宛如一部加速播放的蒙太奇，将一群仅凭本能施暴的璞玉，雕琢成了更高效，也更符合社会期望的东西。
洛杉鸭郊外租用的废弃军事基地，成了这出效率戏剧的最佳舞台。
体能训练，其强度足以让古罗马角斗士训练营的教官蹙眉——并非单纯的肌肉堆砌，而是神经反射、爆发力、耐力极限的系统性压榨与重塑。
仪态课程，由韦恩集团借调来的前白宫礼仪顾问亲自操刀，将挺拔的军姿、优雅的社交步态、乃至最细微的面部表情管理，都化作肌肉记忆。
公共服务理论与实践，卡门·罗德里格斯女士依然热情洋溢地贡献着她的专业知识，尽管她对学员们那过于“纯粹”的学习热情或许还抱有一丝理想化的误解。
战场分析，由几位租借来的战术专家主导，将混乱的巷战、复杂的渗透、乃至大规模冲突的沙盘推演，简化为一套套高效的决策树模型。
沟通技巧，则更侧重于如何安抚受惊的“客户”，如何面对镜头滴水不漏地传递“正能量”，如何在必要时以最温和的语调说出最具威胁力的话语——一种语言的柔道。
而核心的战术配合训练，则将这一切融会贯通，每一次掩护、突进、火力压制，都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一种……钟表匠式的杀戮美学。
伊莎贝拉最初对这三个月的时间表提出过质疑。
她那双总是燃烧着某种火焰的蓝眼睛里，写满了“不可能”。
“三个月，”
她当时站在我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下方训练场上的身影，
“西拉斯，这违背常识。
哪怕是斯巴达的阿戈格教育，也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初见成效。”
我只是微笑着，没有直接回答。
为了她安心，也为了满足她那日益增长的好奇心，我仁慈地允许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她亲身体验部分课程。
结果？
不到一周，我就不得不让阿尔维斯医生悄悄调整了她的训练菜单和“营养补充”。
饶是她那经过强化的身体，也无法完全承受这足以熔断凡人意志和生理极限的熔炉。
她的困惑并未因此减少，反而更深了——那是一种目睹违反自然规律之物后的本能不安。
而今日，便是这三个月浓缩成果的展示日，是这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的高潮。
汇报演出堪称完美。
射击场上，枪声连贯得如同缝纫机，百米外的靶心被均匀地撕裂。
格斗馆内，没有多余的吼叫，只有筋骨碰撞的闷响和关节脱臼的脆音，动作干净利落，与其说是搏斗，不如说更像是一场冷酷的芭蕾。
越野赛段，他们负重奔跑的身影在复杂地形中穿梭，宛如一群适应了现代丛林的矫健猎豹。
最后的战术对抗演练，更是将团队协作的效率展现得淋漓尽致——诱饵、突击、包抄、火力支援、俘虏控制，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
其流畅程度，恐怕连六角大楼里那些对着ppt夸夸其谈的将军们，也会感到不合时宜的嫉妒。
是的，我毫不客气地说，这支队伍此刻展现出的单兵素养与小队战术执行力，已然远远超越了友利坚官方军队的平均水准。
想想越战时期为了填补兵员缺口而大幅降低的征兵标准吧，那场战争不仅输掉了战场，更在无形中侵蚀了军队的根基。
随后的几十年，士兵素养的滑坡，军营文化中老兵霸凌、药物滥用等沉疴的蔓延……
早已让那支曾经的“世界警察”变得臃肿而迟钝。
然而，真正的高潮并非这些硬桥硬马的展示。
当特意邀请来的阿卡姆疗养院理事会成员——一群养尊处优、习惯了隔着防弹玻璃观察“病人”的老派富豪与政客代理人——被允许与这些“毕业生”近距离接触时，真正的“奇迹”才上演。
起初，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警惕，甚至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们比谁都清楚，阿卡姆里关押的，哪怕是那些看似“正常”的，也往往是扭曲灵魂的载体。
但很快，警惕变成了惊讶，惊讶又化为了……某种近乎慈爱的欣赏。
多么纯朴的小伙子们啊！
这是我从一位理事会老成员——他家族的财富可以追溯到镀金时代——眼中读到的情绪。
这些“毕业生”，此刻展现出的，是友善、温和、通情达理，他们认真倾听，适时表达，言语间充满了对他人——尤其是对这些“大人物”——恰到好处的尊重。
他们的眼神清澈，笑容真诚，仿佛刚刚从战场荣誉退役的学生兵，战斗技能的锋芒被一层纯真的书卷气和良好的社会适应性完美包裹。
这与他们在演习场上展现出的冰冷杀戮机器形象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心安的对比。
这几乎是所有不明就里的旁观者的共同感受。
完美的改造，完美的育成。
在掌声中，他们的“导师”，那位自诩为“梦想改造家”的阿尔维斯医生，走上前来，准备发表结业演讲。
我知道，那些学员此刻更期待的是伊莎贝拉——她将是他们未来的直属上级，是他们忠诚与渴望的直接投射对象。
但此刻，过分强调她的存在并无必要。
我需要阿尔维斯，需要他来完成这场演出的最后一块拼图。
这项计划由他主导技术实现，他也需要这样一个舞台，来满足他在科学狂热与道德废墟上建立起来的“自我价值”。
“孩子们……不，我的天使们……”
阿尔维斯的声音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激动，甚至有些哽咽，
“看着你们，我仿佛看到了……看到了希望本身。
你们的转变，你们的新生，实现了我毕生的梦想——扶危济困，引导迷途的羔羊……
也许，也许我现在直接死去，灵魂就能毫不费力地升入天堂了吧……”
毫无逻辑，近乎呓语，但充满了真诚——一种极端自我中心的、虚伪的真诚。
台下的学员们，无一例外，都露出了感动的神情，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宛如一场经过精心排练浪漫主义演出。
掌声稍歇，阿尔维斯清了清嗓子，进入了“职业介绍”环节：
“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都是A级英雄。
嗯，这个词或许会引起误解，换个说法，A级‘公仆’。
你们需要通过完成公司下达的委托来积累财富和声望。
当你们偿还了公司在你们身上的投资，并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后，便有机会晋升——b级，c级……直至最高的F级。”
一直耐心聆听，表情专注如同课堂好学生的以赛亚·华盛顿举起了手。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对知识，或者说，对规则和财富渴望。
“阿尔维斯医生，”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
“请问，这个评级，对于我们……赚钱，具体有什么帮助呢？”
问得好，问到了核心。
阿尔维斯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很好的问题，以赛亚。
简单来说，你们完成公司指派的任务，所获得的社会关注度（流量）、民众支持（打赏、捐赠）以及官方补贴，将按比例与公司分成。
A级作为起始，分成比例最低，因为你们还需要偿还培养成本。
级别越高，分成比例越高。
而F级，”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则意味着自主权——你们将有权优先挑选任务，甚至在特定条件下自主决定行动；
独立权——你们将享有极高的收益分成，几乎无需再向公司缴纳大额管理费；
以及，最重要的，人权——你们将被视为完全的、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受到公司乃至社会的尊重与认可。”
他稍作停顿，似乎在等待这个概念沉淀。
然后，他抬手指向会场角落里一个被特意搭建起来的高台。
“就像这几位一样。”
聚光灯猛地亮起，打在了高台上。
那里站着五个人，穿着统一的、质地精良但款式朴素的服装，表情……有些茫然。
“他们，就是公司目前以现金合约雇佣的五位F级英雄。
是真正理解了‘服务’之内涵，深刻认识到自身价值与社会需求的杰出人才，是友利坚国民最真挚的朋友！”
灯光依次扫过他们的脸庞，阿尔维斯的声音充满了自豪：
“超人强，克拉克·肯特纳！”
“雷霆侠，巴里·艾伦森！”
“卓越女郎，戴安娜·普林斯顿！”
“水王，亚瑟·库瑞！”
“以及，黄灯侠，哈尔·乔丹尼斯！”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和吸气声。而被点到名字的五位“F级英雄”，脸上除了茫然，似乎还多了令人熟悉的荒谬感。
他们确实是被“邀请”来观看汇报表演的，但显然，没人告诉他们剧本里还有这一出。
还没等他们，或者台下的学员们完全消化这个信息，光线骤然再次变幻！
这一次，光束更加集中，更加炽烈，如同白昼时分的日珥，直刺苍穹，聚焦在了高台最顶端的阴影之中！
“那是——”
一位学员，代号bate529，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顶级F级！”
阿尔维斯的声音适时响起，传递出近乎膜拜的狂热。
“怎么回事……这、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bate529喃喃自语，仿佛被无形的力场攫住了呼吸。
其他学员也纷纷露出了敬畏甚至恐惧的神色。
耀眼的光芒彻底撕裂了夜幕，将高台顶端的三道身影映照得如同神只。
伴随这光芒的，是阿尔维斯最终，也是最响亮的介绍：
“在顶峰处镇守的，是公司总部实力最强的三位存在！
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是秩序的守护神，是这座宏伟建筑的基石！”
“‘谜语人’，伊莱亚斯·索恩！”
伊莱亚斯站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病态的笑容，似乎觉得这一切荒唐得有趣。
“‘黑暗骑士’，百特曼！”
韦恩先生如同一尊沉默的哥特式雕像，隐藏在阴影中，只有盔甲边缘反射出冷硬的光。
“以及……”
光束最终汇聚在我身上，阿尔维斯的声音达到了顶点，“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我站在那里，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因激动、渴望和被操纵的狂热而涨红的脸庞。
阿尔维斯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
“目前，你们能够想到的所有正义力量，所有能够塑造未来的力量，都已汇聚于此！
协助公司的发展，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欢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
学员们振臂高呼，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对权力和财富最原始的贪婪，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多么……迷人，而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