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南宫铭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抬眼看向崔姮，眸色深沉，仿佛透过眼前的静谧时光看到了往昔，“前世我与那明月接触不少，绝不会认错。她左手虎口上有一道浅疤，是早年做粗活时被利器所伤，形状独特。这小娥手上，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只是这一世，南宫颉自身难保，如丧家之犬惶惶奔走于大金，想来是再无余力，如前世那般精心将她栽培成一把好刀了。”
听得这确切的答案，崔姮心头先是一紧，随即竟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喜悦。
明月，真是明月！
一个念头迅速在崔姮心中生根发芽：或许，这一世她能改变明月的命运。
她暗自盘算起来，想着先接济些银钱，让她家日子好过些，那两个兄弟也能送去学堂识几个字，这算是偿还前世明月的恩情。
若观察一段时日，确认并无可疑之人与她联络，她便可将小娥安排到自己的铺子里，从最基础的学徒做起，让她一点点学着经营计算，凭自己的本事立起来。
以明月的聪慧坚韧，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女掌柜，挣得一个安稳未来，总好过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崔姮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默念：这一世，但愿你我都能走上不同的路。
南宫铭一直观察着崔姮，自然瞧见了她眼里的不寻常之处，他挑眉，意味不明道:“姮儿，若孤不记错，明月前世总是对你落井下石，你如今找到了她，可是要先下手为强？”
南宫铭这话让崔姮一惊！
是啊，在南宫铭看来，前世的明月为了博得他的欢心，一直与自己作对，她自是讨厌明月的。
可谁又知晓这样恃宠而骄的明月，会在后来帮了她一把呢？
崔姮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直言道:“殿下，前世您驾崩后，南宫颉让妾身陪葬，是明月救了我，让我假死逃离皇宫，得以新生......也正因此，妾才知晓，其实明月做细作也是身不由己，我同情她、感激她，今生欲要报答她。”
顿了顿，崔姮小心觑着南宫铭冷峻的脸，斟酌这措辞，“殿下恐不知，前世您过世之后，小皇子登基了，南宫颉为摄政王，独揽大权，没几年，小皇子禅位于他......”
南宫铭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他忽然抬手，重重一掌拍在紫檀木桌案上！
“好一个南宫颉！”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双深邃的凤眸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更有一种被彻底愚弄、连身后事都被人算计殆尽的屈辱。
愤怒，他如何不愤怒！
他南宫铭一生自负，竟在浑然不觉中做了别人的垫脚石，连唯一的血脉都是仇人的种！
南宫颉算计他、毒杀他，扶持自己亲儿子上位，等几年风头过了，再自己上位！
无论成与不成，南宫颉都赢了！
因为南宫铭唯一的皇子是南宫颉的种，即便他没能登基，那皇位也是南宫颉孩子的！
这比毒杀南宫铭更让他痛彻骨髓。
南宫铭恨得牙痒！这辈子他一定要南宫颉碎尸万段！
崔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肩头微微一颤，却很快稳住了心神。
她适时地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讥诮，再抬眼时，已满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温柔。
她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到他身侧，执起青玉茶壶，为他重新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纤纤玉指捧着素瓷茶杯，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殿下，消消气，仔细手疼。”
她眼波流转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引导，“先喝口茶顺顺气。今生不同往日，你我既已知晓前因后果，断不会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她心中却在冷笑：若非你刚愎自用，多行不义，又何至于众叛亲离，落得那般下场？堂堂皇帝被毒杀深宫，唯一的儿子还是仇人之子，将这万里江山拱手送入仇家之手......
真是，报应不爽！
她内心冷笑，若非南宫铭恶事做多了，哪会落得这个下场？
不分青红皂白害她全家，自己年纪轻轻被毒死，唯一子嗣还不是自己的种，可不活该嘛？
这些念头在她心中翻滚，可她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解意的模样，眉眼间俱是对他的关切，看不出半分异样。
南宫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将那茶杯摔碎的冲动，接过了茶。
指尖相触，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温度，他抬眼看向妻子。
她眉眼低顺，容颜依旧娇美，想到她前世在自己死后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复杂的怜惜与愧疚。
他抿了一口微涩的茶汤，火气稍降，声音也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孤连累你了。前世孤去后，你一个人必定过得十分艰难。”
崔姮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清浅而柔弱的弧度，她轻轻摇头，目光似透过他看到了某些遥远的、却并不痛苦的回忆，语气飘忽而淡然：“都过去了，殿下。”
她想起的，是宫墙外的天空，是市井间的烟火，是那个愿意为她舍弃一切、相伴天涯的落魄书生。
清贫，却自在；简单，却充实。
那才是她想要的人生。
只是这些，她永远不会让眼前的男人知道。
然而，南宫铭还是觉察到了，他喝茶的动作一顿，望着崔姮，道:“沈昭，便是前世你离开皇宫后认识的吧？”
崔姮身子一僵，浑身血液霎时间冷凝！
他猜到了！
也是，若非她前世与沈昭相识，今生怎会莫名与其私奔？
猜到这一点并不难，南宫铭也是重生的，他早就想明白了。
南宫铭将茶盏放下，正色看着身边的女子，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温柔道:“怎么？害怕了？姮儿别多想，既然答应你放过他，孤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