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潮气漫过西域文化馆的青砖时，楚昭正站在“时空锦”前，看楚明用新制的星砂笔补全纹样里的星轨。少年的笔尖沾着银灰色的砂粒，顺着光痕勾勒出北斗第七星的轨迹，与典籍阁藏的《元延佑星图》严丝合缝。晨光透过窗棂落在锦缎上，星砂泛起的微光与楚明发梢的水珠相映，像落了场细碎的星雨。
“爹，你看这星轨的弧度，”楚明指着补好的纹样，“李老先生说和三百年前守陵人记录的分毫不差。原来星星走的路，和咱们织锦的线一样，看着变，其实从来没断过。”
兰珠蹲在染坊的石池边，教几个新来的西域姑娘调制“雨色染”。靛蓝的汁液里掺了晨露，搅动时泛起层薄雾，像把漠北的草原晨雾揉进了水里。“用这种染料织出的锦，”她捞起一缕浸好的丝线，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蓝，“雨天会显出水纹，晴天能映出云影，就像把天地装在了缎子里。”
波斯少年牵着匹驮着香料的骆驼从外面进来，驼铃的响声里裹着雨丝的清冽。他背上的皮囊里装着新收的龙脑香，打开时，香气漫过整个院子，与染坊的靛蓝气息缠成一团，竟生出种穿越山海的意味。“撒马尔罕的老织娘说，”他从皮囊里取出块香木，上面刻着简易的织机纹，“用这香木熏过的丝线，织出的锦缎能驱虫防蛀，放多少年都新鲜。”
周明远戴着箬笠，正在后院修补被雨水打歪的葡萄架。竹枝的断口处，他特意缠上了孩子们织的“护藤锦”，靛蓝的线缠着翠绿的叶，倒像给葡萄架系了条花腰带。“这锦缎浸过槐实汁，”他拍着缠好的竹枝，“比麻绳结实，还好看，阿禾说要给‘锦牧阁’的羊群织批‘护羔锦’，让小羊崽在雪地里也冻不着。”
小石头抱着个铜盆，从回廊的积水里舀起些雨水，盆沿挂着片“时空锦”的拓片，是昨夜被风吹落的。“楚大哥，兰珠姐，”他举着铜盆走到染坊边，“李老先生说用雨水调染料，能让颜色更透亮，你看这盆里的星纹拓片，水一泡，竟显出了新的星点！”
楚昭凑过去看，果然见拓片上的星轨旁，多了几颗细小的光点，与最新测的星图上新增的“客星”完全吻合。“是雨水里的星砂在显影，”他指着光点，“去年流星雨落在黑风口的星砂，跟着雨水流到了这里，也算和咱们的锦缎认了亲。”
春分那天，文化馆的“织天坊”正式开张。坊里的织机都是孩子们设计的，有的嵌着能收集雨水的铜槽，有的装着会跟着星象转动的木轮，最特别的是台“万物织机”——经线用中原的蚕丝，纬线混着漠北的驼毛、西域的羊绒，连踏板都缠着江南的麻线，转动时，机身上镶嵌的青金石会跟着发光，像把藏着星河的琴。
楚明和阿禾合力织出“织天坊”的第一匹锦缎，用雨水调的靛蓝染线，龙脑香熏过的金线，织的是幅“星雨归墟图”——归墟烽燧的轮廓旁，守陵人的灯与现代的路灯并排亮着，商队的驼铃串着孩子们的笑声，最远处的星轨上，画着个小小的织梭，梭身上刻着“我们”。
“你看这烽燧的影子，”兰珠指着锦缎的角落，那里的阴影里藏着行小字，是星砂自然显出来的，“‘万物有灵，皆可入织’，这才是‘织天坊’的真意。”
傍晚的雨停了，夕阳透过云层照在“万物织机”上，青金石的光与金线的辉交相辉映，在地上投下片流动的星图。楚昭站在织机旁，看着周明远教西域姑娘们织“雨色锦”，看着兰珠和江南染匠讨论新的星砂配方，看着波斯少年帮孩子们调整织机的踏板，突然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成了织锦的一部分——雨是线，星是纹，风是梭，而他们，不过是这张大锦里的经纬，被岁月的手紧紧攥着，织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段。
深夜的典籍阁里，楚昭翻开新订的《织天录》，第一页是幅“万物织机”的图样，旁边贴着片新鲜的槐叶，叶脉间的纹路竟与织机的经线重合。李老先生在页边写着：“天有星轨，地有商道，人有织梭，三者同织，方为永恒。”
小石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块刚织好的“客星锦”，上面的新星用龙脑香木熏过的金线织就，在烛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楚大哥，李老先生说这颗客星，”他指着锦缎，“就像咱们馆里的新织娘，看着陌生，织着织着就成了一家人。”
楚昭接过锦缎，指尖触到温润的金线，突然明白所谓的“永恒”，从不是固守旧物，是让每片新叶、每颗新星、每个新来的人，都能在这张锦缎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像这“织天坊”，没有固定的织法，没有不变的纹样，只有永远向万物敞开的经纬，等着风来织、雨来织、人心来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