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然的战马刚冲出城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勒住缰绳回头，见楚小小提着个包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发髻都跑散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杏仁酥。
“姐！等等我！”楚小小跑到马前，仰着小脸看她，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子，“你带阿蛮她们走，京城我来守！”
林潇然愣了一下，随即皱眉：“胡闹！你才十五岁，守什么守？在家待着，按时给我送消息就好。”
“我不是胡闹！”楚小小把包袱往马背上一甩，里面的银针药囊撞出轻响，“你上次教我的穴位图我都背熟了，沈青姐姐也说我包扎比她利落；还有，你藏在床板下的那本册子，我偷偷看了，京城里哪些官和北狄有牵扯，我都记在心里呢！”
她踮起脚，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塞进林潇然手里，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郑重：“你走后，三皇子肯定要趁机在城里搞事，他那些小动作，我盯着比你方便。你放心去打北狄，这里有我。”
林潇然捏着油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是她藏了三年的兵防密符，连楚景渊都不知道的那种。她看着妹妹额角的汗，还有那身洗得发白的短打，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小小为了给她送御寒的暖炉，在雪地里摔断了胳膊，却咬着牙没掉一滴泪。
“可是……”
“没什么可是！”楚小小打断她，突然扯住她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姐，你总说我是小屁孩，可我知道，这次你去边关有多险。我守不住雁门关，但我能守住咱们的窝——你教我的那些，足够应付城里的弯弯绕了。”
这时，沈青牵着另一匹马过来，马背上捆着两箱伤药。她拍了拍楚小小的肩膀：“营主，小小这阵子跟着我学查账，心思细得很，那些官员的猫腻瞒不过她。再说我留京处理伤兵，能帮她搭个手，出不了乱子。”
楚景渊的声音从城楼上飘下来，带着夜风的凉意：“让她留下。”
众人抬头，见他站在箭楼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半块龙凤佩，“小小手里的密符能调动暗卫，比你带在身上安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小小，“你妹妹比你想的要稳。”
林潇然还想说什么，楚小小突然后退一步，对着她认认真真行了个军礼——那是林潇然教她的护卫营礼仪，挺胸、收腹、眼神平视，动作标准得让人心头发紧。
“姐，”楚小小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把我背在背上打跑抢我糖的恶霸？现在换我了，我替你守着家，你去打大坏蛋，好不好？”
风卷着雪花似的月光掠过城头，林潇然看着妹妹眼里的光，突然鼻子一酸。她翻身下马，一把抱住楚小小，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不准逞能，”她声音发哑，“查不清的事等我回来，别自己扛。沈青会帮你，但……但别全信她，她师父是户部侍郎的人，留个心眼。”
楚小小在她怀里点头，闷声闷气地应：“知道啦，你也是，别总冲在最前面，北狄人的箭没长眼睛。”
林潇然松开她，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是块普通的平安扣，她一直戴在身上的那种。她把平安扣塞进楚小小掌心，用自己的指尖按住她的手指握紧。
“这个给你，”她看着妹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小小，京城交给你了。”
楚小小用力点头，将平安扣塞进衣领里贴肉戴着，又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这是刚出炉的杏仁酥，路上吃。”
林潇然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酥皮，突然笑了，抬手揉乱妹妹的头发：“等我回来，带你去吃西街那家糖画，要最大的龙形。”
“拉钩！”楚小小伸出小指。
“拉钩。”
两指相勾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是城西粮仓方向，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楚小小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往城墙跑：“是粮仓！我去看看！”
“小心！”林潇然喊道。
楚小小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短打的衣角在风里翻飞，像只骤然振翅的幼鹰。
沈青翻身上马：“营主，我去跟紧她，你快走！”
林潇然望着火光，又看了看楚小小消失的方向，猛地翻身上马，将油纸包塞进怀里。五十匹战马再次扬起马蹄，这次没人回头——她们都知道，身后那片被火光染红的京城，从此系在那个十五岁姑娘的肩膀上了。
楚景渊站在箭楼，看着林潇然的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又低头看向手里的龙凤佩。玉佩上似乎还残留着楚小小刚才碰过的温度，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小小抱着账本找到他，指着其中一页问：“四皇子，你说这粮仓的入库数和出库数对不上，是不是有人偷偷往城外运粮？”
当时他只觉得这丫头机灵，没多想。现在想来，那账本上的缺口，怕是正和今夜的火光对上了。
夜风卷着火星掠过城头，楚景渊突然对身后的侍卫说：“去盯着粮仓那边，别让小小真遇上硬茬。”
而此刻的楚小小，已经提着油灯冲进了粮仓。火是从西厢房烧起来的，她一眼就看见几个蒙面人正往马车上搬粮食，动作慌张却有序——分明是早有预谋。
她躲在立柱后，摸出袖中的银针，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想起姐姐临走时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吹灭油灯，趁着黑暗摸过去，对着最靠近的蒙面人后颈就扎了下去。
“唔！”那人闷哼一声栽倒，动静惊动了其他人。
“谁？！”
楚小小没应声，借着火光的间隙往粮堆后跑，耳后却突然传来破空声——是有人扔来的火把，直逼她的后背。
她猛地矮身翻滚，火把擦着头皮飞过，点燃了旁边的麻袋。火光骤亮的瞬间，她看清了为首那人的侧脸，心脏突然一缩——是户部侍郎的贴身侍卫。
原来……姐姐说的没错，沈青的师父果然有问题。
楚小小攥紧了银针，看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想起林潇然教她的最后一课：“遇事先藏，藏不住就狠，别让人家看出你怕。”
她咬了咬牙，转身往粮仓深处跑，那里堆着刚收的新麦，干燥易燃——或许，能赌一把。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楚小小回头看了眼追来的火把，突然笑了。京城的天，好像比边关还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