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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王帐的烛火摇曳到三更天,楚小小才把铅毒与萧烈余党的关联讲清楚。首领夫人捏着那片染血的草药,指节泛白——她年幼的侄子正是死于这场“怪病”,抽搐时嘴角淌着黑血,与楚小小说的铅中毒症状分毫不差。

“我就知道不对劲。”夫人猛地起身,帐帘被她带起的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巡逻的骑兵,“部落里的萨满说这是‘天谴’,要杀了所有中原商人谢罪。若不是你赶来,明天一早,我的人就该踏破边关了。”

楚小小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刚才为了演示铅粉遇火变色的反应,她几乎把那包毒草药翻来覆去看了百遍。“萨满有没有说,最先发病的人都接触过什么?”

“是放牧的几个汉子。”夫人回忆道,“他们说前几天在河边捡到过中原商人掉落的‘药包’,以为是好东西,拆开闻了闻,没过两天就倒了。”

楚小小心里咯噔一下。河边?她们的商队从不在河边停留,怕草药受潮。她立刻追问:“那药包是什么样子的?”

“用粗麻布包着,上面绣着……”夫人顿了顿,“好像是你们学堂的标记,一朵栀子花。”

帐内瞬间死寂。栀子花是女子学堂的标记,绣在所有外销的草药包上,为的是让客户认得出正品。萧烈的余党竟连这个都知道,还仿造了标记——这哪里是随机投毒,分明是处心积虑要挑起战乱。

“必须找到剩下的假药包。”楚小小站起身,油灯的光在她眼里跳动,“若再有人误食,就算我们说破嘴,也拦不住开战了。”

夫人立刻点了五十个亲信骑兵,带着楚小小她们往河边赶。夜色下的草原像块浸了墨的绒布,只有马蹄踏过草叶的沙沙声。楚小小攥着腰间的匕首,心里隐隐不安——萧烈的人敢在北狄地盘上如此放肆,恐怕不止投毒这么简单。

快到河边时,李清婉突然指着远处的矮树丛:“那里有光!”

众人悄悄靠近,只见三个黑影正往河里扔麻袋,火光映着他们袖口的黑鹰标记——是黑风寨的余党!楚小小示意骑兵们包围过去,自己则绕到侧面,听见其中一人用生硬的北狄语说:“……把药粉撒进上游,明天一早,整个部落都会喝到‘好东西’……”

“动手!”夫人低喝一声,骑兵们如箭般冲出。黑影猝不及防,被按倒在地时还在挣扎,其中一个竟咬碎了嘴里的毒囊,当场毙命。另两个被死死按住,麻袋掉在地上,滚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药粉,是几十只装着死老鼠的陶罐,罐底还沾着粘稠的黑液。

“是鼠疫!”楚小小倒吸一口凉气。她在边关见过鼠疫病人,发病时高烧不退,皮肤发青,死状比铅中毒更可怖。萧烈的余党竟想用鼠疫彻底毁掉北狄部落,再嫁祸给中原——这已经不是挑唆战乱,是要屠族!

夫人看着那些死老鼠,脸色惨白如纸。她挥刀劈开一个陶罐,黑液溅在草上,立刻冒出滋滋的白烟。“这群疯子……”她声音发颤,“下游就是部落的饮水处,若是被污染……”

“现在还来得及。”楚小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所有人别喝河水,用雨水或雪水。我带了消毒的草药,煮水后洒在营地和河边,能暂时抑制病菌。”她转头对李清婉道,“把算学册子里空白的纸撕下来,写上‘禁饮河水’,让骑兵们骑马传遍所有部落。”

混乱中,天边泛起鱼肚白。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河面上时,楚小小正和北狄的女人们一起煮草药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额发。张嫂子跑来,手里拿着片染血的布料:“小小,你看这个!从死人身上搜出来的,不是黑风寨的标记!”

布料上绣着个极小的“周”字。

楚小小的心猛地一沉。周?礼部尚书周大人?他不是早就被太后敲打过,安分守己了吗?怎么会和黑风寨的余党扯上关系?

“夫人,你们部落里有没有中原的官员来过?”楚小小抓住夫人的手臂,“尤其是一个姓周的老者。”

夫人想了想,突然道:“上个月有个中原使臣团来过,领头的就姓周,说是来‘慰问’,还送了不少丝绸。他手下的人跟萨满走得很近,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线索突然串了起来。周大人表面上是老古板,暗地里却和萧烈余党勾结,利用萨满散播“天谴”谣言,又仿造学堂标记投毒、散播鼠疫——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帮萧烈复仇,而是想借北狄的刀,削弱楚景渊在边关的势力,甚至趁机让朝廷换帅,把兵权揽到自己手里!

“必须立刻通知楚将军。”楚小小对夫人道,“周大人在中原肯定还有后手,说不定边关已经……”

话没说完,就见一个骑兵浑身是血地冲过来,勒马时差点摔下来:“夫人!不好了!下游的小部落爆发瘟疫了!已经死了十几个人,萨满说……说是中原人带来的‘诅咒’,主战派已经带着人往边关冲了!”

夫人脸色骤变,翻身跃上战马:“我去拦着他们!”

“我跟你去!”楚小小也抓起药箱,“我能治病,让他们看看,中原人不是只会投毒,还能救命!”

战马在草原上飞驰,风里夹杂着部落的哭喊声。楚小小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烟尘——那是主战派的骑兵,正举着弯刀往边关冲。而更远处,楚景渊的军队已经列好了阵,银甲在阳光下闪着肃杀的光。

“停下!”夫人在阵前勒住马,声嘶力竭地喊,“那不是诅咒,是鼠疫!是有人投毒!”

但没人听她的。失去亲人的愤怒像野草般疯长,主战派的首领挥刀指向楚小小:“就是她!中原女人带来的瘟疫!杀了她,祭天!”

数支箭瞬间射向楚小小。千钧一发之际,楚景渊的亲卫队如天降般冲出,用盾牌挡住箭雨。楚景渊骑着马从阵中出来,银枪直指主战派首领:“谁敢动她试试!”

他的声音透过风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北狄骑兵的冲锋势头顿了顿,显然被这股气势震慑。

“楚景渊,你别想护着她!”首领怒吼,“我部落的人快死光了,你还说不是你们干的?”

“是不是,验验就知道。”楚小小从马背上跳下来,打开药箱,“让我去看看病人,若是鼠疫,我有法子延缓病情。若是我治不好,任凭你们处置。”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定心丸般落在混乱的人群中。夫人立刻附和:“让她去!我信她!”

楚景渊看着她走向疫区的背影,药箱在她手里显得格外单薄。他对亲卫使了个眼色,示意悄悄跟上保护,自己则勒马立于阵前,目光如鹰隼般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北狄人——他知道,楚小小此刻面对的,比刀枪更凶险。

疫区的帐篷外弥漫着草药和腐烂混合的气味。楚小小蹲在第一个病人床边,他已经开始抽搐,皮肤发青。她翻开病人的眼皮,瞳孔已经放大,又检查了他的指甲——发黑,是鼠疫晚期的症状。

“还有多少人发病?”楚小小问守在旁边的北狄妇人。

“二十七个,大多是青壮年。”妇人哭着说,“萨满说没救了,让我们烧了帐篷……”

“不能烧!”楚小小立刻阻止,“鼠疫通过老鼠和跳蚤传播,烧掉病人只会让病菌随着灰烬飘散。把病人集中到通风的帐篷,用煮过的艾草水擦身,所有人戴上面巾——用麻布浸过草药水的那种。”

她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拿出黄连、黄芩等药材:“张嫂子,帮我煮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给还有意识的病人灌下去。清婉,记录每个病人的发病时间和症状,看看有没有规律。”

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原本慌乱的北狄妇人也被她们的镇定感染,跟着帮忙烧火、递水。楚景渊派来的亲卫则在帐篷外撒石灰,防止老鼠靠近。

忙到正午,第一个喝了药的少年竟退了烧,虽然还虚弱,却能开口说话了。“水……我要水……”

“有救了!”北狄妇人喜极而泣。

楚小小松了口气,刚想擦把汗,却发现自己的袖口沾到了病人的呕吐物。她心里一紧,强作镇定地用艾草水擦拭——鼠疫的传染性极强,她刚才只顾着救人,竟忘了防护。

“你怎么样?”楚景渊不知何时站在了帐篷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她的袖口。

“没事。”楚小小笑了笑,想把手背到身后,却被他抓住。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战甲的寒气。

“跟我回去。”楚景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里交给医官。”

“不行。”楚小小摇头,“药还没配齐,规律还没找到。再说,现在走了,他们又会以为我们心虚。”她指了指帐外渐渐安静下来的部落,“你看,他们已经开始信我们了。”

楚景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北狄骑兵们不再举着弯刀,而是有人开始帮着搬运草药,有人在学戴布巾——敌意正在一点点消散,就像冰雪遇到暖阳。

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银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这是宫里的解毒丹,能顶一阵子。”药丸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顺着喉咙滑下去,竟真的压下了她隐隐的恶心感。

“谢谢。”楚小小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眸。帐篷外的光落在他眼里,像落了片星辰。

“别逞强。”他低声说,“鼠疫不是铅毒,治不好不丢人。”

“我知道。”楚小小笑了,“但总得试试。你在边关守住阵脚,我在这里守住人心,咱们谁都不能输。”

午后的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楚景渊的掌心带着枪茧的粗糙,却异常温暖。他知道,这场仗最难的不是击退敌人,是战胜恐惧与猜忌。而楚小小正在做的,就是用草药和勇气,一点点驱散那些比瘟疫更可怕的东西。

傍晚时分,周大人派来的“使臣”出现在北狄部落,还带着萨满,高声嚷嚷着要“献祭中原女人平息天谴”。没等楚小小开口,几个刚退烧的病人家属就冲了上去,一拳把“使臣”打倒在地:“是你们的人往河里扔毒老鼠!还敢胡说八道!”

原来,夫人派去追查假药包的人回来了,不仅找到了剩下的仿冒品,还抓到了两个正在往井里投毒的黑风寨余党,他们招认了是受周大人指使。

“带下去!”夫人冷冷道,“等处理完瘟疫,我亲自带着人去京城,问问你们的周大人,为什么要毁我部落!”

“使臣”面如死灰,被拖下去时,还在喊着“周大人不会放过你们”。

楚小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这只是周大人计划的一部分。他在北狄投毒失败,定会在中原掀起更大的风浪。她看向楚景渊,发现他也正望着京城的方向,眉头紧锁。

“看来,我们得提前回京了。”楚景渊说。

“嗯。”楚小小点头,收拾着药箱,“这里的鼠疫暂时稳住了,让医官们留下继续治疗。我们得赶在周大人动手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草原的风渐渐变得温和,天边挂起了彩虹。楚景渊牵着马,楚小小跟在他身边,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他们都知道,北狄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真正的风暴,在京城等着他们。

周大人敢用鼠疫这种阴毒手段,手里必定还握着更可怕的底牌。这场“天灾”背后的人祸,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而他们,必须在冰山彻底崩塌前,找到破冰的法子。

回程的路上,楚小小把染血的“周”字布料递给楚景渊。布料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面微型的黑旗。

“你说,周大人背后,会不会还有人?”楚小小轻声问。

楚景渊握紧布料,指节泛白:“不管有谁,查下去就是。”他看向楚小小,眼神坚定,“这次,我们一起。”

马车再次启程,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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