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部落里的气氛愈发诡异。阿杭明显感觉到，空气里除了常年弥漫的鸡粪味与青铜锈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像寒冬来临前的冷风，悄无声息地钻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鸡奴营的巡查比往常密集了三倍，司前部落的阿司和阿前带着手持青铜刀的武士，每天两次绕着鸡舍巡逻，目光像鹰隼般扫过每一个鸡奴，连鸡笼里白羽鸡的眼神都要仔细打量，仿佛那些温顺的家禽里藏着颠覆联盟的秘密。阿杭每次遇见他们，都能看见阿司腰间悬挂的兽皮袋——那里面装着的不是寻常的干粮，而是磨得锋利的鸡骨匕首，刀柄上刻着司前部落的图腾，与祭坛下埋着的祭品骨殖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阿杭，最近离阿司他们远些。”阿鸾在给鸡添食时，悄悄拉了拉阿杭的衣袖，她指尖的薄茧蹭过阿杭的手腕，带着一丝急促的温度，“昨天我看见阿寨和阿里偷偷去了止马部落，和阿止、阿马在帐篷里谈了半宿，出来的时候，阿马手里多了个黑陶罐，看着像是装毒药的。”
阿杭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阿华和阿桥说的“在祭品里下毒”，那黑陶罐里装的，恐怕就是要用来谋害芳姐的毒物。止马部落本就因养鸡量少而在联盟里抬不起头，阿止和阿马向来急功近利，被阿寨和阿司拉拢入伙，倒也在意料之中。
“他们打算在祭品里下什么毒？”阿杭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巡查的阿司，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朝这边投来一道冰冷的视线，阿杭连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给鸡梳理羽毛。
“不清楚，但肯定是见血封喉的东西。”阿鸾的声音压得更低，气息几乎要贴在阿杭耳边，“鸾凤部落的老祭司说，前段时间山涧里长出了一种黑色的毒草，用它的汁液泡过的食物，只要沾一点，半个时辰就能让人七窍流血而死。阿寨他们上个月派人进山采过草，恐怕就是为了这个。”
阿杭握着鸡羽的手微微收紧，羽毛上的细绒落在掌心，像一层冰冷的雪。他忽然想起祭典上的流程——每次祭天，芳姐都会亲手将祭祀用的鸡头投入青铜鼎中，再用权杖蘸取鼎中的鸡汤，洒向祭坛四方，祈求圣农庇佑。若是有人在鸡头里下毒，芳姐蘸取鸡汤时，只要指尖沾上一点毒液，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得想办法阻止他们。”阿杭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芳姐不能出事，联盟不能乱。”
阿鸾却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绝望：“怎么阻止？他们四个部落联手，手里还有武士，我们只是鸡奴，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除非……”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阿杭身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除非你能找到证据，让芳姐提前动手。”
阿杭沉默了。证据？阿寨和阿司行事缜密，肯定不会留下把柄。更何况，现在整个联盟的贵族大多都被他们拉拢，就算他找到证据，又能告诉谁？
就在这时，鸡舍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武士的呵斥声和奴隶的惨叫。阿杭和阿鸾连忙跑出去，只见几个止马部落的奴隶被按在地上，阿马手里拿着一根沾血的木棍，正朝着一个奴隶的脊背狠狠砸去，嘴里还嘶吼着：“说！是不是你偷了部落的鸡食？！”
那奴隶被打得血肉模糊，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出声。阿杭看得心头一紧——他认识那个奴隶，名叫阿石，是止马部落里最老实的鸡奴，每天天不亮就去河边打水，从来不会偷东西。很明显，阿马是在故意找茬，或许是为了掩盖他们的阴谋，或许是在试探联盟的反应。
“住手！”阿杭忍不住冲了过去，拦在阿马面前，“他没有偷鸡食，我可以作证，今天的鸡食都是我亲自分发的，止马部落的份额一点都不少！”
阿马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止马部落的事？”他说着，举起木棍就朝着阿杭砸来。阿杭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木棍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阿杭是芳姐亲自提拔的鸡奴营总管，你敢动他，就是违抗芳姐的命令！”阿鸾连忙挡在阿杭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阿马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嚣张瞬间变成了犹豫。他看了看阿杭，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的奴隶和武士，最终狠狠地放下木棍，啐了一口：“算你们好运！下次再让我抓住偷鸡食的，定要扒了他的皮！”说完，他便带着武士，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阿杭看着阿马离去的背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知道，阿马这是在试探他，也是在试探芳姐的底线。他们已经越来越肆无忌惮，距离祭典只剩下十天，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当天夜里，阿杭辗转难眠。他躺在鸡舍旁的草堆里，听着身边白羽鸡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模样。那时母亲躺在草堆上，手里握着一根白羽鸡的羽毛，对他说：“阿杭，白羽鸡是圣物，也是生路。只要你懂它，它就会护着你。”
懂它？阿杭猛地坐起身，目光落在鸡舍里那些熟睡的白羽鸡身上。它们洁白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片安静的雪。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一直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白羽鸡本身。
阿杭悄悄起身，走进鸡舍。他走到一只最肥硕的白羽鸡面前，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这只鸡是他亲手养大的，从雏鸡到成年，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比其他鸡都要壮实。它似乎感受到了阿杭的触碰，轻轻叫了一声，用头蹭了蹭阿杭的手心。
就在这时，阿杭忽然注意到，这只鸡的鸡冠上，有一点细微的黑色斑点，像是沾染了什么东西。他凑近一看，发现那不是污渍，而是一种极淡的黑色纹路，与阿鸾说的那种黑色毒草的纹路一模一样！
阿杭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他连忙检查其他的鸡，发现鸡舍里有十几只鸡的鸡冠上，都有这样的黑色斑点。这些鸡都是昨天阿止和阿马送来的，说是止马部落新养的鸡，让他放在鸡奴营里一起饲养。
原来如此！阿杭终于明白了。阿寨和阿司没有打算在祭典的祭品里下毒，而是提前在鸡奴营的白羽鸡身上做了手脚。他们知道芳姐每天都会来鸡舍查看鸡的生长情况，还会亲手抚摸那些最肥硕的鸡，只要芳姐的手接触到鸡身上的毒草汁液，就会中毒身亡。而这些鸡，到时候会被当作“被圣农抛弃的不祥之物”处理掉，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好狠毒的计谋！阿杭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必须立刻告诉芳姐，否则一切都晚了。
就在阿杭准备起身去找芳姐的时候，鸡舍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连忙躲到鸡笼后面，透过鸡笼的缝隙，看见一个黑影走了进来。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黑影的脸上，阿杭看清了——是阿川！
阿川手里拿着一个黑陶罐，正小心翼翼地朝着鸡舍深处走去，嘴里还低声念叨着：“阿司大人说了，只要把这些毒液涂在鸡身上，芳姐一碰到就会死。到时候，我就是杭川部落的族老，阿杭那个奴隶，也该付出代价了。”
阿杭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没想到，阿川竟然也参与了这场阴谋，而且还想趁机除掉自己。仇恨与愤怒像火焰般在他胸腔里燃烧，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必须冷静下来，找到证据，揭穿他们的阴谋。
阿川走到一只鸡面前，打开黑陶罐，用一根木棍蘸取里面的黑色毒液，就要往鸡的鸡冠上涂。就在这时，阿杭猛地从鸡笼后面冲了出来，一把夺过阿川手里的黑陶罐，将里面的毒液泼在地上。
“阿杭？！”阿川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
阿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在地上：“阿川，你竟然敢背叛芳姐，背叛圣农神教！”
“放开我！”阿川拼命挣扎，“你这个奴隶，也敢管我的事？阿司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从鸡舍门口传来。阿杭和阿川同时抬头，看见芳姐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根鸡距权杖，眼神里带着一丝杀意，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手持青铜刀的武士。
阿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芳姐，我不是故意的，是阿司大人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芳姐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地上的黑色毒液上，又看了看阿杭，声音平静地说：“阿杭，你做得很好。把他带下去，严加审讯。”
武士们上前，将阿川拖了出去。阿川的惨叫声渐渐远去，鸡舍里只剩下阿杭和芳姐两个人，还有那些被惊醒的白羽鸡，发出“咯咯”的叫声，像是在为正义欢呼。
“芳姐，他们的阴谋不止这些。”阿杭跪在地上，将阿寨、阿司、阿止、阿马他们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芳姐，“他们还拉拢了其他部落的贵族，打算在祭典上动手，夺取教主之位。”
芳姐沉默了片刻，走到一只鸡面前，轻轻抚摸着它的鸡冠，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早就知道他们野心勃勃，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玷污圣农神教的圣物。”
她转过身，看着阿杭，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阿杭，祭典那天，我需要你帮我。”
“我愿意！”阿杭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能保住芳姐，保住联盟，我什么都愿意做。”
芳姐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白羽鸡羽毛制成的令牌，递给阿杭：“拿着这个令牌，你可以调动鸡奴营的所有奴隶。祭典那天，你要确保鸡舍里的每一只鸡都安全，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阿杭接过令牌，令牌上刻着圣农神教的图腾，还有“鸡鼎”两个字，触手温热，像是带着白羽鸡的温度。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块令牌，更是一份信任，一份责任。
“芳姐，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阿杭握紧令牌，眼神里充满了力量。
芳姐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像是冰雪初融：“阿杭，记住，白羽鸡是圣物，也是希望。只要我们守住对圣农的信仰，守住这些白羽鸡，光泽平原就不会陷入黑暗。”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芳姐的身上，她的祭袍上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尊真正的神像。阿杭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场即将来临的风暴，或许并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祭典的日子越来越近，光泽平原上的杀气也越来越浓。阿寨和阿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加快行动的步伐，各个部落的贵族们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芳姐，一派支持阿寨和阿司，整个联盟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阿杭按照芳姐的吩咐，调动鸡奴营的所有奴隶，加强对鸡舍的看管，同时暗中调查其他部落的动向。阿鸾、阿华、阿桥也纷纷站在他这边，帮助他收集证据，联络支持芳姐的部落。
止马部落的阿止和阿马见阴谋败露，想要提前动手，却被阿杭和阿鸾设计抓住，关进了囚笼。寨里部落的阿寨和阿里得知消息后，气急败坏，带着部落的武士，朝着鸡奴营杀来，想要夺回阿止和阿马，同时除掉阿杭。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