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帝手中青竹狼毫折断,不可抑制的咳嗽了好一阵,连喝下的汤药都不管用。
那次落水,他肺部受到损伤,短时间内是治不好的,至少要大半年的时日温养。
他暂缓咳嗽后,眼眶已经通红。
他用帕子捂着嘴,声音闷在一步距离内:“宣严昭过来”
贴身太监立马出去,叫自己的徒弟避着点耳目,请锦衣卫总指挥使来御前听令。
严昭近日无事,只一刻钟便来到正统帝跟前。
“圣上有何吩咐?”
殿内宫人尽数屏退,正统帝语气冷然的道:“太后接见了除礼部外的朝臣”
严昭眯了眯眼:“可是要臣去提审那人?”
正统帝看向他:“你有如此魄力?”
严昭:“后宫不得干政,太后此举实为试探,将那人关几天,太后也就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正统帝摇头道:“锦衣卫如今已不像太宗时那般铁血势大,你擅自关押朝中重臣,只怕会把自个儿搭进去”
严昭垂眸深思:“圣上是想要臣做什么?”
正统帝:“太后非朕亲母,纵使先前并不显恶,但终究不是和朕一条心。今日之事,恐成祸患。对付朝臣只是治标不治本,朕希望没有这个太后!”
此后一处,严昭瞬间抬眸看向他,一瞬后,他正色道:“圣上不可!”
“太后是您的母后,不孝可是重罪,哪怕您是皇帝。太后把持后宫,轻易无法从宫人奴婢下手,一旦暴露,那对圣上必将是灭顶之灾。”
“那只能是锦衣卫出手,可锦衣卫不可能在宫里杀了太后,还悄无声息,到时同样算是圣上的指使。”
正统帝冷冷的看着他:“心慈手软,从不是朕的风格。”
他想起自己母妃被屈辱迫害而死,眼里泪光既哀伤又恨极:“朕连崔昀野都容不下,更容不下一个干政的后宫妇人!”
严昭急道:“圣上务必三思,以子弑母,属十恶不赦,便是圣上乃九五之尊,也同样会被追究!”
“太后此前颇有贤名,不说王至礼在朝中还有旧部,就是现在以高首辅为首的清流,也定不会容忍国君是个弑母之人!”
正统帝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他病态的笑了声:“她如何敢不安分?王淑妃如今怀了皇嗣,她王家也想胁幼子以令诸侯了”
严昭:“圣上是认为后宫有篡夺之心?”
这回他没反驳皇帝什么,同样知道太后手里有皇嗣,而朝臣又不顺服,皇帝会遭遇什么。
“朕春秋鼎盛,暂不考虑议储”
严昭沉思片刻,而后应下。
…………
宁远侯府,潇湘馆内。
沈瑜噙着泪,张嘴接过爹爹喂的肉糜粥。
虽然有爹爹这几日无微不至的照顾,可她始终还是惦念如今身在陵州的崔昀野。
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如今音信全无,连爹爹也联系不到他。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毅喂完粥,就颇为气恼的道:“不过一男子罢了,哪担得起我的女儿为之神思不属?”
沈瑜被爹爹说的不好意思了,揪着被子嘟囔几声就要再睡下。
多睡才能养好身子。
只是这次沈毅唤来了采荷,让她给沈瑜穿衣,今日就要让沈瑜下地行走。
沈瑜委屈极了,她肚子的伤口一动就疼,哪能下地运动?
只是她最近被爹爹照顾了那么多,也不能太反驳爹爹。
一会儿后,她穿上衣服,小心至极的搀着采荷在屋里走动。
外面那么冷,她是不想去的。
沈毅在屋里辍饮着茶,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又带着欣喜。
是喜欢看着这个女儿的,即使她不怎么听话,还娇气。
这般温馨时刻没多久,院外的小丫鬟就跑来敲门,说是门前来了太后娘娘宫里的大太监,请侯爷入寿和宫,有要事相商。
因着宁远侯府之前拒接过皇家仪仗,所以太后这次轻装简行,说的话也让人不想拒绝。
沈毅抬眸望着房门方向,许久后,他放下茶盏起身往外走去。
沈瑜一直在默默瞧着,见他要走,捂着已经快好全的伤口,快步到沈毅面前:“爹爹要去哪儿?”
沈毅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爹爹可能要去一趟宫里,你在家多走动会儿”
沈瑜摇头,焦急的道:“皇宫不是个好地方,你去会不会有危险?”
“爹爹自有分寸,定不会让你伤心的”
沈瑜努嘴:“那爹爹一定要快点平安回来啊!”
沈毅笑着走出房门,而后去到正堂等着接见太后的宫人。
按规矩,天家来人上门,是要家主或主母去到大门口迎接的。
他这般,可谓无礼。
但太监也不追究这些,打着笑脸到沈毅面前,先是行礼问安,而后道:“太后娘娘吩咐咱家来请侯爷到寿和宫一叙!请侯爷这就随咱家入宫吧!”
沈毅冷嗤一声:“敢问太后为何要召见外臣?”
太监:“昨日都察院张靖张大人求见太后娘娘,今日太后娘娘有些不解之处,想请侯爷解惑!”
沈毅思索片刻,道:“那这就进宫吧”
他来到寿和宫时,前朝正在上早朝,因此正统帝还不知道这事儿。
沈毅孤身一人进殿,一眼便见殿内只侍立着一个嬷嬷。
太后一见着他,便起身相迎,向他走了两步,再热情和蔼的请他入座。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毅恭敬的行礼问安,而后去到左下首坐下。
太后未在主位上座,而是在他左手边的位子坐下。
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放着两盏茶,太后先是请他喝茶,再执起茶盏轻抿。
沈毅刮着茶盖,心里嘀咕这太后好歹做了几十年皇后,如今更是太后之尊,何必在他一个臣子面前自降身份,如此谦卑?
两人喝了几口茶,又有宫人端上瓜果点心。
太后放下茶盏,看着他温声道:“哀家此番召侯爷进宫,只是想慰问一番,侯爷莫要多虑!”
沈毅挑着眉点头。
太后目露悲悯的道:“北疆苦寒,自古便流放之地,你和边军将士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