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火”号率领的远征舰队,在绚丽而诡异的“流浪星云”边缘缓缓停下,所有舰船的能量波动都降至最低,如同潜伏在珊瑚丛中的鱼群,谨慎地观察着前方那座巨大的、由枯萎藤蔓与晶石构成的奇异构造物。
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这棵“世界树”的宏伟与苍凉。它的主干直径超过数十公里,即使大部分已经枯萎,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庞大感。无数粗大的、如同金属与木质混合的藤蔓缠绕交织,向上延伸,没入上方弥漫的彩色星云之中,向下则扎根于一片漂浮的巨型破碎陆块上。树身表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和破损,许多地方的晶石已经黯淡、碎裂,只有最核心的区域,隐约还有一丝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绿色光芒在顽强闪烁。
林夜站在舰桥观测窗前,体内的三枚火种密钥共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尤其是对那核心绿光的感应,清晰无比。那正是第四枚密钥——“生命赞歌”的波动!但这波动十分微弱,且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
“扫描结果如何?”塔兰尼斯沉声问道。舰载传感器正在全力分析前方的巨型构造。
“结构极其复杂……内部有巨大的中空区域,能量反应……很奇特,并非纯粹的灵能或已知的任何能量形式,更像是……生命能量与某种自然法则的融合体。”传感器官报告道,声音带着困惑,“但活性极低,大部分区域已‘死亡’。核心区的生命能量反应虽然精纯,但总量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衰减。未发现明显的防御系统或敌意目标。”
“有生命迹象吗?”贞德关切地问。
“无法确认。生命能量的波动模式很……统一,不像是由无数个体汇聚而成,反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濒临死亡的整体意识。”
一个整体的、濒死的意识?众人心中凛然。难道这整棵“世界树”,就是一个活着的、正在走向终结的庞大生命体?
“林夜阁下,你怎么看?”塔兰尼斯看向林夜。密钥的共鸣只有林夜能清晰感知,他是此次行动的核心。
林夜闭目凝神,全力运转“无限演算”密钥,结合“起源星图”的记载和对生命能量的感知,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密钥就在核心区,与那个微弱的生命意识紧密相连。它似乎……在等待,或者说,在坚守着什么。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怆与期盼。”
他睁开眼,目光坚定:“我需要靠近核心,与那个意识进行接触。这是获取‘生命赞歌’密钥的唯一途径,也可能关系到这个古老文明的最终遗愿。”
“太冒险了!”一名星灵族将领反对道,“我们对这个文明一无所知,万一有陷阱……”
“如果它有敌意,或者想设陷阱,在我们进入星云时就可以发动攻击了。”林夜摇了摇头,“而且,密钥的共鸣是相互的,它能感应到我。这是‘火种计划’的一部分,是跨越时空的选择。”
最终,塔兰尼斯决定由他亲自带领一支最精锐的小队,乘坐小型突击艇,护送林夜和贞德前往“世界树”的核心区域。舰队则在外围保持警戒,随时准备接应。
突击艇如同微小的萤火虫,悄无声息地飞向那巨大的树身。靠近后,他们找到了一条通往内部的、由枯萎藤蔓自然形成的巨大通道。通道内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败和晶尘混合的奇特气味,偶尔有零星的光点如同幽灵般飘过,那是残留的、无意识的生命能量碎屑。
他们沿着通道向深处飞行了许久,终于抵达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世界树的“心脏”区域。
这里如同一个广阔的地下穹顶,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纯净绿色能量液构成的湖泊,湖心悬浮着一颗如同小型恒星般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由无数复杂经络和晶核构成的巨大心脏!那颗心脏仍在缓慢地、艰难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空间的能量随之荡漾,但光芒明显一次比一次黯淡。
而在绿色湖泊的岸边,遍布着无数如同水晶棺椁般的透明荚囊,每个荚囊内部,都封存着一个形态奇异、类似植物与精灵结合体的生命体。它们保持着生前的姿态,面容安详,却毫无生命气息,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眠。这是这个文明的族人,他们似乎选择了一种特殊的方式,将自身与“世界树”融为一体,共同守护着最后的火种。
眼前的景象,悲壮而凄美。
林夜三人走下突击艇,踏上湖边松软的、由发光菌类和能量结晶构成的地面。他们能感受到,那个庞大的意识,正从湖心的巨大心脏中,缓缓苏醒,将注意力投向他们。
没有语言,一股温和而沧桑的精神意念,直接涌入三人的脑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见到希望的欣慰:
【……终于……等到了……密钥的共鸣者……来自远方的旅人……】
【……我是……森之民……最后的守护者……亦可称我为……‘家园树’之灵……】
【……我们的文明……‘绿荫纪元’……曾遍布星海……与万物共生……但……‘收割者’(即观察者)的阴影降临……它们无法容忍……我们这种……与自然法则过深融合的‘和谐’存在……视之为……对‘绝对秩序’的威胁……】
【……家园树……是我们文明的结晶……也是最终的壁垒……我们倾尽所有……抵御了无数岁月……但……终究无法抗衡……规则的抹除……族人们……选择将最后的生命精华……回归家园树……延续我的存在……等待……变量……】
【……‘生命赞歌’密钥……记录着我们文明的辉煌与陨落……蕴含着我们对于生命、成长、循环与和谐的全部理解……它是……对抗冰冷‘收割’的……一种可能……】
【……年轻的变量啊……我能感觉到……你已汇聚了三枚密钥……你行走在……寻找‘第三条道路’的荆棘之途上……‘生命赞歌’可以助你……但它也需要你……满足一个条件……】
巨大的心脏搏动了一下,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悲伤。
【……我……已至极限……即将彻底融入虚无……但家园树的核心……孕育着一颗……最后的‘世界树种’……它承载着森之民文明复兴的最后希望……也是稳定这片星云区域自然平衡的关键……】
【……请将树种带走……寻找一处……适合的生命沃土……让它重新生根发芽……让森之民的记忆……不至于彻底湮灭……】
【……作为回报……‘生命赞歌’密钥……将认可你……并告知你……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关于……‘观察者’真正畏惧之物……以及……下一枚密钥……‘虚空低语’……的可能线索……】
信息流到此减弱,家园树之灵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这是一个沉重的托付,也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交易。带走树种,意味着承担起一个文明复兴的希望,也意味着可能与“观察者”再添一笔血债。但同时,获取“生命赞歌”密钥以及关于“观察者”弱点和下一枚密钥的线索,对林夜的征程至关重要。
林夜与塔兰尼斯、贞德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我答应你。”林夜向前一步,凝视着湖心的巨大心脏,郑重承诺,“我会找到适合的土地,让世界树种重生。森之民的记忆,不会就此断绝。”
一股欣慰、释然的情绪从心脏中弥漫开来。
【……谢谢……变量……】
随着这最后的意念,湖心的绿色能量液开始向中心汇聚,巨大的心脏缓缓收缩,最终化作一枚拳头大小、翠绿欲滴、内部仿佛有星系漩涡在流转的种子,轻轻飘落到林夜手中。种子触手温润,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磅礴生命能量。
与此同时,在那枚种子原先所在的位置,一点璀璨的、如同翡翠般剔透的光芒亮起,缓缓凝聚成一枚结构精巧、散发着盎然生机与悠远歌谣般波动的绿色晶体——第四枚火种密钥,“生命赞歌”!
密钥如同有灵性般,主动飞向林夜,融入他的体内。霎时间,林夜感觉自己的混沌星核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变得更加充满活力,对生命能量的感知和掌控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关于生命创造、自然平衡、能量循环的海量信息涌入他的意识,与另外三枚密钥的知识开始交融、互补。
同时,一段最后的、更加清晰的信息流涌入林夜脑海:
【……观察者……并非无敌……它们源自绝对的‘秩序’与‘理性’……故而……极度畏惧……无法预测的‘混沌’……以及……超越逻辑的‘可能性’……纯粹的‘创造’与‘爱’……是它们无法理解……也无法彻底抹除的‘漏洞’……】
【……下一枚密钥……‘虚空低语’……与生命的反面……与最终的‘虚无’和‘寂灭’有关……它可能存在于……一片连光线和希望都会被吞噬的……‘永夜星渊’……那里……也是某个追求终极‘静默’的疯狂文明的葬身之地……务必……小心……】
信息流彻底消散。湖心的光芒熄灭,整个心脏空间迅速黯淡下去,周围的荚囊也纷纷失去最后的光泽。家园树之灵,履行了承诺后,彻底消散了。
林夜握紧手中温热的“世界树种”,感受着体内四枚密钥形成的更加稳固、强大的共鸣循环,心情复杂。他获得了一份强大的力量和一个关键的线索,但也背负上了一个文明的未来。
“我们该离开了。”塔兰尼斯低声道。这片空间正在加速崩解。
三人迅速返回突击艇,驶离了正在逐渐失去活力、走向最终死亡的巨大“世界树”。当他们回到“希望之火”号时,回头望去,只见那宏伟的构造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分解,最终化作无数光点,融入了绚丽的星云之中。
森之民文明,彻底成为了历史。但他们的希望之种,已被带走。
远征舰队沉默地启航,驶向星云深处。下一个目标,“永夜星渊”,寻找第五枚密钥——“虚空低语”。前路,注定更加黑暗,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