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早九晚九，高强度的工作淬炼下，霍媔已彻底融入了季澜霆严苛的节奏，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进庞大的机器，运转间越发游刃有余。
内线电话的蜂鸣突兀响起。
霍媔瞥见那串熟悉的专线号码，指尖迅捷地划过接听键：“季总？”
听筒里传来季澜霆简洁低沉的声音：“进来。”
“是。”霍媔利落应声，放下电话。她起身，高跟鞋踏在大理石上悄无声息，唯有裙摆随着步幅划出流畅的弧线，摇曳生姿地走向总裁室。
“季总，您找我？”她停在宽大的办公桌右侧，姿态恭敬而从容。
季澜霆并未抬头，修长的手指将一张黑色卡片无声地推至桌沿。“密码******，去选件合身的晚礼服。”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文件上抬起，落在她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晚上有个酒会，你陪我出席。”
“好的，谢谢季总。”霍媔没有半分迟疑，坦然接过卡片，指腹能感受到卡片冰凉的质感。转身离去时，她似乎能感知到背后那道沉甸甸的视线，季澜霆的目光落在她背影上，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晦暗。
华灯初上，江面流光溢彩。
精心妆点过的霍媔，一袭水蓝色抹胸晚礼服勾勒出曼妙身姿，宛如夜色中悄然绽放的幽兰。她轻挽着季澜霆的手臂，出现在一艘私密奢华的游轮入口。
“今晚是工商联主席付政霖千金的定亲宴。他身份特殊，只邀了私交甚笃的圈子小聚。”季澜霆微微侧首，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霍媔的耳畔拂过，带着温热的气息，也带着提点，“务必谨言慎行。”
“江城顶尖的人物岂不是都聚齐了？”霍媔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到了祁煜。那个混世魔王若在场，再闹出点动静……她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能被请上这艘船的，不仅要有头脸，”季澜霆带着她从容拾级而上，声音沉稳，“更要有能上桌的私交。”言语间是圈层的壁垒分明。
一楼礼宾处，霍媔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优雅递上鎏金邀请函。礼宾躬身，恭敬地将二人引向二楼大厅。
会场内，浪漫与奢华交织。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光芒，鲜花馥郁芬芳，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用心与地位。
霍媔眼波流转，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果然，入目皆是政商两界的重量级面孔，不少是只在财经新闻或时政报道里见过的“熟脸”。
倏地，一道带着审视与傲慢的目光如芒刺般扎来。
霍媔循着感觉望去，迎上那视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诧异，旋即化作无懈可击的浅笑，颔首致意。
“赵总！”季澜霆已带着她径直走向人群中心的赵君逸。
正与人谈笑风生的赵君逸闻声回头，温润如玉的脸上笑意加深，目光在季澜霆和霍媔之间流转，“季总，姗姗来迟？”
他身旁的康雅婼也举杯微笑：“季总。”她的目光滑过光彩照人的霍媔，惊艳之余带着了然，随即朝霍媔亲切地点头，“媔媔也在。”
季澜霆挑眉看向霍媔，眼神带着询问。
霍媔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声音悦耳：“我与雅婼姐是李子的深度爱好者，认识两三年了。我在江投时，承蒙她关照不少。”
季澜霆了然，不再多问。两人从侍者托盘中取过香槟，四人寒暄起来。
“媔媔，陪我去甲板透透气。”康雅婼见两位男士聊得渐入深水区，适时地挽住霍媔的胳膊，识趣地将她带离。
“姐，祁煜……没来吧？”刚踏上甲板，霍媔便压低声音问，目光下意识又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
康雅婼一脸惊讶：“你不知道？”
霍媔茫然：“知道什么？”
“你那傲娇的男朋友，中午贪嘴吃了没煮透的菌子，上吐下泻，人差点虚脱。”康雅婼凑近，带着点八卦的促狭，“他姐周斯越亲自给付主席打电话告的罪。怎么，又闹别扭了？”
霍媔摇头，紧绷的肩线瞬间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打趣：“他那金贵的肠胃，真是太子命。”
“亏你还笑得出来。”康雅婼嗔怪地白了她一眼，俯身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我倒觉得，他是存心不来。”
霍媔卷翘的睫毛惊讶地扑扇：“为什么？”
“耍性子呗！你们俩那出‘机场高调示爱’，满城皆知。”康雅婼以手掩唇，低笑出声，“我刷到视频都惊呆了，太子爷真是……勇冠三军！”
“他倒是痛快了。”霍媔讪讪一笑，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自嘲，“‘秀恩爱，死得快’，现在全城的人，怕是都搬好了小板凳，等着看我被扫地出门呢。”
“太子爷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你捧在手心，招人嫉恨也是难免。”康雅婼半是玩笑半是感慨。
“我压力山大啊！”霍媔苦笑着轻啜一口香槟，诉苦道，“你是没看见网上那些骂声，一口一个‘狐狸精’，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好像我抢了她们老公一样。”
康雅婼深有同感地点头，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
“对了”，霍媔想起一事，转移话题，“听说姜悦的珠宝工作室被查封了？怎么回事？”
“姜悦？”康雅婼略一回想，“哦，康家那个继女？”她摇摇头，语气带着点轻蔑，“起初还真以为她是设计天才，我也捧场买过一对耳环，没想到，虚有其表。”
霍媔立刻明白是抄袭一事东窗事发。但作为姜家继女，被起诉不稀奇，工作室直接被封倒是出乎意料。“谁下的手？这么狠？”
康雅婼凑得更近，几乎耳语：“勾搭了不该碰的人。我婶婶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过，真正动手整垮她的，是徐太太，那位的手段……啧啧，更泼辣。”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霍媔惊得下意识掩唇：“她胆子也太……”
“谁说不是呢。”康雅婼嗤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偷情的证据直接送到了原配眼皮子底下。”
谁这么厉害？霍媔心头瞬间闪过祁煜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十有八九是给她出气。毕竟，太子爷的小心眼和睚眦必报，她最清楚不过。
“想什么呢？”康雅婼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没什么。”霍媔迅速回神，换上唏嘘的神情，“毕竟同学一场，有点感慨罢了。”
就在这时，那道带着明显不善的目光再次如影随形般投射过来，锋锐得几乎能刺破空气。
霍媔敏锐地感受到那视线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困惑地蹙了下眉。
“姐，三楼甲板那边，穿米色鱼尾裙的女孩，你认识吗？”她不动声色地问。
康雅婼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了然道：“哦，江可儿。”
“什么来头？”霍媔对那莫名的敌意十分不解。
康雅婼晃动着杯中的香槟，不着痕迹地挽着霍媔微微调整了下站姿。她语气平淡却信息量巨大：“南城江家的大小姐。她祖父是全国政协的委员，跟祁煜父亲，一个圈子的。”她拉着霍媔微微侧身，背对着三楼方向，声音压得更低，“江家和祁家最近走得很近，听说江家要把一个十亿级的智慧工厂项目落户江城，祁家是主要牵头方。”
见霍媔似乎还未完全领悟，康雅婼索性点破，“江家是南城首富，祁家是江城的地头龙。一个有掌上明珠，一个有麒麟儿，门当户对。懂了？”
“难怪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一根碍眼的钉子。”霍媔恍然大悟，语气里竟带着点新奇。
“谁让祁家太子爷把你捧在手心呢！”康雅婼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这等于是在跟整个家族的规划唱对台戏啊。”
“嗯？”霍媔心念电转，脱口而出，“所以他明知今晚可能的‘联姻对象’在场，才故意找借口不来？”
康雅婼轻叹一声，带着惋惜：“说真的，你和祁煜，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可惜，家世这道鸿沟……太深了。祁煜再出色，终究羽翼未丰，护不住你。媔媔，你得……好好为自己打算。”
霍媔认真地点头，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心底甚至泛不起太多涟漪。“那位江小姐……她乐意吗？”
康雅婼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唇角微勾：“祁煜那样的家世、样貌、能力，有几个女人能不动心？”她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听说她为了促成江家和祁家合作的智慧工厂项目，事事亲力亲为，铆足了劲要在江城站稳脚跟呢。这份‘诚意’，可不小。”
霍媔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随即失笑：“这么……恨嫁？”她缓了缓，八卦心起，点评道：“长得是挺标致，就不知道性子如何，希望别是个善妒难缠的主儿。”
康雅婼被她这反应噎得一时无语，忍不住剜了她一眼：“你的关注点还真是……清奇！那可是你未来的头号情敌！你怎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霍媔讪讪一笑，理直气壮：“这不叫看热闹，这叫知己知彼。如果对方真的优秀又般配，我嘛……也不是不能成人之美。”
“你倒是大方，连男人都能让。”康雅婼简直恨铁不成钢，“白瞎了祁煜为你‘守身如玉’的一片心！”
“康总！”一个热情的声音适时插入，打断了两人略显危险的对话。
霍媔不认识来人，得体地微笑颔首，识趣地抽身，走向船头开阔的甲板。
夜风微凉，带着江水的湿润气息。她刚凭栏站定，一阵香风袭来，江可儿已婷婷袅袅地出现在她身侧。
“你就是霍媔？”江可儿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故作轻松地打量着她，声音带着南方特有的软糯腔调，“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确实……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那赞美里，听不出几分真心。
霍媔仿佛初次见面，笑容温和得体，无懈可击：“你好，我是霍媔。您是……？”
“江可儿。”名字吐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傲。
霍媔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与轻慢。
霍媔主动伸出纤手，姿态从容：“江小姐，幸会。”
江可儿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尖只与霍媔的轻轻一触，旋即收回。“幸会。”她目光流转，落在霍媔脸上，“听口音，霍小姐是江城本地人？”
“是。”霍媔笑容不变，声音柔媚，“江小姐的口音，一听就是温婉的南城人。初次来江城，感觉如何？”
“江城真是……名不虚传，满目佳丽。”江可儿笑容加深，目光却带着探究，“像霍小姐这般……明艳夺目的港风美人，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呢。”这赞美，像裹着糖衣的针。
霍媔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笑意更深，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谦：“哪里，不过是妆容修饰得好罢了。蒲柳之姿，江小姐过誉了。”
“霍小姐倒真是……谦逊。”江可儿又靠近半步，目光如精密仪器般扫过霍媔细腻无瑕的脸庞，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皮肤真好，这白皙透亮，细腻得……真让人嫉妒。”那“嫉妒”二字，她咬得很清晰。
“江小姐说笑了。多去几家好的美容院，您的皮肤只会比我更好。”霍媔迎着她的目光，不卑不亢，笑容无懈可击。
“好啊。”江可儿忽然举杯，笑容变得明媚，眼底却闪烁着一种近乎宣战的锋芒，“霍小姐，我们之间……来日方长。有空一起去做美容，你带路，我请客。”那“来日方长”，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这就下战书了？霍媔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她优雅地举起手中的香槟杯，水晶杯壁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笑容无懈可击，声音清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