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冬日里的热汤
十一月的风总带着猝不及防的凛冽，像是藏在云层后的猎手，等天光稍暗便骤然扑向人间。林晓妍抱着怀里的画板，站在市立美院的校门口，看着铅灰色的天空被风撕出细碎的云絮，心里暗暗懊恼早上出门时没听苏逸辰的话——他明明举着天气预报，指着重叠的蓝色预警符号说“今天会有寒流，记得带伞加外套”，可她满脑子都是上午色彩课要完成的冬日静物写生，随手抓了件薄针织开衫就冲出了门。
此刻雨点已经砸了下来，起初是稀疏的几点，落在画板的塑料封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在提醒她为时已晚。不过半分钟，雨势就变得汹涌，密集的雨丝织成灰蒙蒙的帘幕，将整条街道都裹了进去。路边的梧桐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剧烈摇晃，像是在徒劳地抵抗这场寒流。林晓妍把画板紧紧抱在怀里，尽量用身体护住画纸，转身往公交站跑，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领，顺着脖颈滑进后背，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公交站的顶棚早已被风刮得歪斜，根本挡不住斜飘的雨水。林晓妍缩在角落，看着路面上迅速积起的水洼被过往车辆碾出白色的水花，心里又急又悔。她掏出手机想给苏逸辰发消息，却发现屏幕在雨水里闪了几下就自动关机了。寒风裹着雨沫往衣领里钻，她忍不住抱紧胳膊，牙齿开始轻轻打颤，只觉得那股凉意像是顺着毛孔钻进了骨头缝里，连指尖都变得僵硬。
等了将近四十分钟，姗姗来迟的公交车才在雨幕中出现。林晓妍挤上车时，浑身已经湿透，头发一缕缕贴在脸颊上，冰凉的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引得周围乘客纷纷侧目。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车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玻璃上凝结的水雾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她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想着苏逸辰此刻大概正在家里准备晚饭，或许会炖她喜欢的萝卜排骨汤，想到那股暖融融的香气，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可下一秒，一阵更剧烈的寒意袭来，她猛地打了个喷嚏，脑袋也开始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雨势终于小了些，可风却更冷了。林晓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眼前的路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耳边的风声也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听不真切。她抬头看见小区门口熟悉的路灯时，终于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踉跄着扶住路边的电线杆，才勉强没有摔倒。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额头烫得惊人。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雪松味——那是苏逸辰常用的香薰味道。客厅里的落地灯开着，暖黄色的光将整个空间照得格外温馨，可林晓妍却觉得这暖意根本穿不透身上的湿冷，反而让她一阵头晕目眩。她换鞋时差点摔倒，手里的画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画纸散了一地。
“晓妍？”书房的门瞬间被推开，苏逸辰快步走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居家的浅灰色毛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看到林晓妍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样子，他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快步走过来扶住她的胳膊，“怎么淋成这样？不是让你带伞吗？”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触碰到她胳膊的那一刻，林晓妍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忘了……手机也没电了，公交还晚点……”话没说完，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再次开始打颤。
苏逸辰没有再追问，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画板和画纸，小心地拂去上面的水珠，又扶着她往卧室走：“先去换身干衣服，我去拿体温计。”他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焦急，扶着她的手也更紧了些。
林晓妍坐在床边，看着苏逸辰转身去衣帽间找衣服，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浑身都在发烫，连呼吸都变得滚烫。她想抬手解开湿毛衣的扣子，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刚碰到扣子就滑了下去。苏逸辰拿着干净的睡衣和厚外套回来时，看到她蔫蔫地坐在床边，眼神涣散，心里更急了，他放下衣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发烧了，而且烧得不少。”苏逸辰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拿起体温计递给她，又转身去浴室拧了热毛巾，“先把湿衣服换了，我去煮点姜茶。”
林晓妍靠在床头，看着苏逸辰忙碌的身影，心里又暖又愧疚。她知道苏逸辰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每天都要处理一大堆文件，连周末都难得休息，可自己却这么不省心，不仅忘了带伞淋了雨，还发起了高烧，又要让他操心。她费力地换好衣服，裹着厚厚的被子躺下，刚把体温计夹在腋下，就觉得一阵昏沉，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走到床边。她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苏逸辰端着一个白色的搪瓷碗走了过来，碗里冒着淡淡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姜和红糖的香气。
“先把姜茶喝了，发发汗能好点。”苏逸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又在她背后垫了个靠枕，才用勺子舀起一勺姜茶，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有点烫，慢点儿喝。”
姜茶的味道有些辛辣，可滑进喉咙里时却带着暖暖的甜意，顺着食道一路暖到胃里，像是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慢慢扩散开来。林晓妍小口小口地喝着，看着苏逸辰专注的眼神，心里的愧疚又深了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苏逸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她依旧滚烫的额头，眉头又蹙了起来，“先把姜茶喝完，待会儿量个体温，要是还烧得高，就得吃药了。”
一碗姜茶喝完，林晓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可头晕的症状却没有缓解，反而更困了。苏逸辰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体温计看了看——39.2度，比刚才又高了些。他的脸色沉了沉，转身去客厅的药箱里找退烧药，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条温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额头上。
“退烧药得饭后吃，你现在胃里空着，先睡一会儿，等会儿我煮点粥给你吃了再吃药。”苏逸辰帮她掖了掖被角，又把台灯调暗了些，“我就在书房处理文件，有事随时叫我。”
林晓妍点了点头，眼皮已经重得睁不开了，她靠在枕头上，听着苏逸辰轻轻带上门的声音，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只是这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是在半梦半醒间觉得浑身发烫，又时不时被寒意惊醒，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灯光，知道苏逸辰还在书房，心里才会稍微安定些。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妍再次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惊醒。她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床头柜上的台灯还亮着，而床边的椅子上，苏逸辰正坐着，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台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他的眉头微蹙，似乎在专注地看着文件，可手指却时不时会伸过来，轻轻摸一下她的额头，确认她的体温。
“苏逸辰……”林晓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苏逸辰立刻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文件走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晓妍摇了摇头，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心里一阵心疼：“你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她抬手想摸他的脸，却被他轻轻握住手——她的手还是滚烫的，而他的手却带着一丝凉意。
“等你烧退了我再睡。”苏逸辰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帮她掖好被角，“我煮了小米粥，你现在饿不饿？吃点东西再把退烧药吃了。”
林晓妍确实有些饿了，点了点头。苏逸辰转身去厨房，很快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回来，粥里还卧了个荷包蛋，撒了点葱花，闻起来格外香。他扶着她坐起来，又拿着勺子一点点喂她喝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易碎的珍宝。
小米粥熬得很软糯，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胃里很舒服。林晓妍小口小口地喝着，看着苏逸辰专注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让她看到了苏逸辰不为人知的温柔。他平时总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样子，连说话都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可此刻，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心疼，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她。
喝完粥，苏逸辰拿出退烧药，又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把药吃了，再睡一会儿，明天应该就能退烧了。”
林晓妍乖乖地把药吃了，靠在枕头上，看着苏逸辰收拾好碗碟，又走回来帮她换了额头上的温毛巾。“你去睡吧，我没事了。”她拉了拉苏逸辰的袖子，小声说。
“我再陪你一会儿。”苏逸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刚才没看完的文件，却没有立刻看，而是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没有不舒服。
林晓妍看着他，心里暖暖的，困意再次袭来。她闭上眼睛，听着苏逸辰翻文件的轻微声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渐渐又睡了过去。这一次，她睡得安稳了许多，没有再被频繁惊醒，只是偶尔会在梦里感觉到有人轻轻帮她掖好被角，或者摸一下她的额头。
天快亮的时候，林晓妍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窗外已经泛起了淡淡的微光，房间里的台灯还亮着，只是光线调得很暗。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上的滚烫感已经消失了，头也不晕了，只是还有些乏力。她转头看向床边，却发现苏逸辰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的头枕在胳膊上，身上只盖了件她的薄外套，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格外疲惫。
林晓妍心里一阵酸涩，她知道苏逸辰肯定守了她一整夜。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帮他把外套盖得更严实些，却不小心碰到了他手里攥着的东西——那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苏逸辰被她的动作惊醒，他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糊，看到她醒了，立刻坐直身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醒了？烧退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底的青黑也更明显了。
“退了，我感觉好多了。”林晓妍看着他，小声说，“你守了我一整夜？”
苏逸辰揉了揉眼睛，笑了笑：“没事，反正我也还有文件要处理。”他说着，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她，“这是我查的退烧药服用说明，怕你早上起来忘了注意事项，就写下来了。”
林晓妍接过纸条，展开来看——上面的字迹工整清晰，写着退烧药的服用剂量、间隔时间，还有注意事项，比如要多喝水、饮食要清淡，甚至还写了如果出现反复发烧要及时去医院。纸条的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看着这张纸条，林晓妍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抬头看着苏逸辰，他还在揉着眼睛，看起来很疲惫，可眼神里却满是关切。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苏逸辰，谢谢你……”
苏逸辰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柔：“傻丫头，跟我说什么谢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汤，昨天买了你喜欢的玉米和排骨，炖个玉米排骨汤，补补身体。”
林晓妍点了点头，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房间里投出淡淡的光影。厨房里很快传来了苏逸辰忙碌的声音，洗排骨的水声、切玉米的“咚咚”声，还有燃气灶被点燃的“噗”声，这些细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温暖的清晨。
林晓妍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又看了看手里那张写满字迹的纸条，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和高烧，虽然让她难受了一整夜，却也让她更清楚地感受到了苏逸辰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是深夜里递来的一碗姜茶，是床头守了一夜的身影，是清晨里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纸条，还有厨房里正在炖着的、冒着热气的排骨汤。
没过多久，厨房里就传来了排骨汤的香气，浓郁的肉香夹杂着玉米的清甜，顺着门缝飘进卧室，勾得人食欲大开。苏逸辰端着一碗排骨汤走进来的时候，林晓妍已经坐直了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手里的碗。
“刚炖好的，还热着，慢点儿喝。”苏逸辰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扶着她坐好，“玉米炖得很软，排骨也炖烂了，你尝尝。”
林晓妍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喝了下去——温热的汤滑进喉咙里，带着浓郁的肉香和玉米的清甜，暖得胃里格外舒服，那股暖意顺着身体扩散开来，连心里都变得暖融融的。她又舀了一块排骨，轻轻一咬，肉就脱骨了，鲜美得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吃吗？”苏逸辰坐在床边，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好吃，比张妈炖的还好吃。”林晓妍一边吃一边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逸辰笑了笑，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角：“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很多。”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眼神里满是温柔。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进了房间，落在她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看起来格外温暖。
林晓妍喝着热汤，看着身边的苏逸辰，突然觉得，冬天其实也没那么冷。只要有他在身边，有一碗热汤暖胃，有一份牵挂在心，再凛冽的寒流，再漫长的冬夜，也都能变得温暖而美好。她知道，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