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深夜的高烧
深秋的雨总带着一股子钻心的凉，即便关着窗，林晓妍也能听见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不是春雨那样细密的“沙沙”声，也不是夏雨那样畅快的“哗啦啦”，而是像无数颗小石子，“啪嗒、啪嗒”地撞上来，带着股子不肯停歇的执拗。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方向透进来一点灰蒙蒙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沙发、茶几的轮廓，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雨声，还有她自己粗重又发烫的呼吸。
林晓妍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裹着一条浅灰色的羊绒毯。这条毯子还是去年冬天买的，当时觉得绒面厚实，裹着像被云朵抱着，可此刻盖在身上，却半点暖意都留不住。寒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顺着脊椎往上爬，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都轻轻磕碰了两下；可与此同时，额头上、后颈处又像烧着一团火，滚烫的温度把皮肤烤得发疼，连带着呼吸吐出来的气都是热的。她把脸往毯子上埋了埋，想借点绒面的凉意为额头降降温，可刚贴上没两秒，又觉得那点凉意被体温焐热了，只剩下黏腻的难受。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连蜷曲一下都觉得费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灌了铅，又像被一团浓雾裹着，想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刚才趴在书桌上整理文件时，只是觉得眼皮发沉，以为是白天跑项目太累了，可起身去倒杯水的功夫，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突然袭来，她踉跄着扶住书桌边缘，才没直接摔在地上。那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发烧了——额头烫得能煎鸡蛋，四肢却软得像没了骨头，连握着水杯的手都在轻轻发抖。
她想撑着桌子走到药箱旁找退烧药。药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距离书桌不过三四米远，可在她眼里，那段路却像隔着一条河。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直起身子，可脚刚落地，眼前就猛地一黑，耳边“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却只抓到一团空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咚”的一声闷响，她重重摔在了沙发上，后背撞上沙发扶手的瞬间，一阵钝痛传来，可这点痛很快又被高烧带来的昏沉盖了过去。
“该死……”林晓妍低低地骂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想抬手揉揉发疼的后背，可手臂刚抬到一半，就软得落了下来。羊绒毯从身上滑下去一角，露出她手腕上那块细表带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在昏暗里泛着微弱的银光，一格一格地往前走，指向晚上九点半。这个时间，往常她要么在厨房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要么窝在沙发上看半集纪录片，可今天，她只能像条离水的鱼，瘫在沙发上，连抬手拉一下毯子的力气都没有。
她侧过身，把冰凉的手贴在滚烫的脸颊上。手心的凉意让额头的灼痛感稍微缓解了一点，可没过多久，手心也被焐热了，只剩下黏腻的触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跳得又快又重，像擂鼓一样敲在胸腔里，震得她耳膜发疼。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喉咙里干得发紧，像有无数根小刺在扎，连带着胸口都隐隐作痛。
窗外的雨还在下，而且似乎比刚才更大了。雨声里夹杂着风声，“呜呜”地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动。林晓妍往沙发深处缩了缩，把脸埋进抱枕里。这个抱枕是大学室友送的，上面印着一只圆滚滚的柯基，耳朵耷拉着，憨态可掬。以前每次遇到烦心事，她都喜欢抱着这个抱枕，闻着上面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心里就会踏实很多。可现在，抱枕上的香味似乎也被高烧冲淡了，只剩下一股沉闷的布料味，抱着反而觉得闷得慌。
她想起白天在写字楼楼下被雨淋的场景。当时项目方案刚改完，客户催着要，她抱着一叠打印好的文件往地铁站跑，刚出写字楼大门，倾盆大雨就砸了下来。她没带伞，只能把文件紧紧护在怀里，用身体挡着雨。雨水瞬间把她的衬衫、长裤浇透了，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风一吹，寒意顺着衣领、袖口往身体里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当时只想着别把文件弄湿，没顾上自己，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时候着凉了。
“早知道就等雨小了再走……”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盖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的布料，粗糙的棉麻质感在指尖划过，却没留下任何清晰的触感——高烧已经让她的感官变得迟钝了，连疼痛都变得模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昏沉和难受。
她试着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晃动。茶几上的玻璃杯、沙发旁的落地灯、阳台边的绿植，全都像隔着一层水波，扭曲着、模糊着，看久了还会觉得恶心。她赶紧闭上眼睛，把头往抱枕上靠了靠，试图让眩晕感缓解一点。可脑子里的“嗡嗡”声还在继续，像是有台老旧的电风扇在里面转，吵得她不得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喉咙里的干渴感越来越强烈，像有团火在烧。她想起冰箱里还有半瓶矿泉水，就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她咬着牙，再次试着撑起身体——手臂抖得厉害，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刚一用力，就觉得胳膊软得像面条，差点再次摔下去。她死死咬住下唇，借着这点疼痛带来的清醒，慢慢挪到沙发边缘，双脚试探着踩在地板上。
地板是凉的，光着脚踩上去，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让她打了个寒颤。可她顾不上这些，只想赶紧拿到水。她扶着沙发扶手，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晃得更厉害了。茶几就在眼前，她伸出手，摸索着打开下面的抽屉——指尖碰到冰凉的塑料瓶，那触感让她心里一阵雀跃。她赶紧把矿泉水瓶拿出来，拧开瓶盖，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矿泉水滑过喉咙，瞬间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渴感，可刚咽下去没两秒，胃部就传来一阵痉挛。冰凉的液体刺激着滚烫的身体，让她忍不住弯下腰，捂住肚子，胃里翻江倒海的，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她靠在茶几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委屈。独自在这座城市打拼了五年，她早就习惯了自己扛着所有事——加班到深夜自己打车回家，搬家时自己扛行李箱，连之前急性肠胃炎发作，都是咬着牙自己去的医院。可今天，在高烧带来的昏沉和难受里，那份平日里的坚强突然碎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独。她多希望此刻有人能在身边，哪怕只是递一杯温水，说一句“别怕”，也好啊。
她扶着茶几，慢慢挪回沙发，重新裹紧羊绒毯。这次她不敢再乱动了，只能乖乖地蜷缩着，任由高烧带来的冰火两重天反复折磨。她开始胡思乱想，想起小时候发烧时，妈妈会坐在床边，用温水给她擦手心、脚心，还会哼着摇篮曲哄她睡觉；想起上大学时，室友会帮她带饭，还会把自己的暖水袋借给她；可现在，妈妈在老家，室友早就回了自己的城市，身边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她摸了摸口袋，想拿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手机放在沙发扶手上，屏幕黑着，她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屏幕，就觉得一阵无力——她连解锁手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可喉咙里的干渴感还在，胃部的痉挛也没完全缓解，她知道不能就这么硬扛着，必须找个人帮忙买点退烧药。
她咬着牙，把手机拿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光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她用拇指在解锁界面上滑动，想输入密码，可指尖却不听使唤，明明记得密码是自己的生日，可按下去的数字却总是错的——要么多按一个零，要么少按一个五。她试了三次，每次都显示“密码错误”，屏幕上跳出“1分钟后重试”的提示，暗了下去。
“可恶……”林晓妍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心里又急又气。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羊绒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想抬手擦掉眼泪，可手臂刚抬起来，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带着意识也开始模糊。刚才还能勉强分辨的雨声，此刻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忽远忽近，像是在耳边，又像是在天边。
她靠在沙发背上，头往后仰着，眼睛慢慢闭上。额头上的滚烫感越来越强烈，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疼。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热气；可与此同时，四肢又冷得像泡在冰水里，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这种又冷又烫的感觉，比单纯的高烧更难受，让她恨不得立刻晕过去，好摆脱这份折磨。
手机从沙发上滑下去，“咚”的一声砸在地毯上。地毯是厚绒的，那声闷响很轻，很快就被雨声盖了过去。屏幕在落地的瞬间亮了一下，显示出锁屏界面，上面还有两条未读消息，是同事发来的“方案已收到，辛苦啦”，可林晓妍已经看不见了。她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像被潮水淹没，只剩下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证明她还醒着——或者说，还在半昏迷的边缘挣扎。
她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躺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变得很慢，又很快。有时会突然惊醒，以为天亮了，可睁开眼，客厅里还是一片昏暗，雨声依旧；有时会陷入浅眠，梦里全是混乱的片段——一会儿是白天在写字楼楼下被雨淋的场景，一会儿是妈妈坐在床边给她擦手心，一会儿又是项目方案出了错，客户在会议室里大声指责她。那些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让她睡得不安稳，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叠着一层，把鬓角的头发都浸湿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晓妍？晓妍？”声音很熟悉，带着点急切，又带着点担忧。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可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怎么也睁不开。她想回应，可喉咙里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哼唧”声。
那声音还在继续，越来越近，似乎有人走到了沙发边。紧接着，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覆在了她的额头上——那只手带着点凉，触碰到她滚烫额头的瞬间，她忍不住往那只手的方向蹭了蹭，像沙漠里的旅人遇到了甘泉。那只手很稳，掌心的温度刚刚好，既不像她的额头那样烫，也不像她的指尖那样凉，带着股子让人安心的暖意。
她不知道那是谁的手，也没力气去想。在高烧带来的昏沉和难受里，这点突如其来的暖意，像一束光，刺破了包裹着她的黑暗和孤独。她下意识地往那只手的方向靠了靠，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寻求更多的安慰。然后，她彻底陷入了沉睡，连雨声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那只手带来的暖意，在滚烫的黑暗里，轻轻包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