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缓缓地驶出皮影村的地界,车轮在潮湿的田埂上滚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有人在耳边轻轻地抽走了一根丝线。阿蓝静静地趴在车窗上,手中紧紧握着那个装着皮影的瓷瓶,瓶身上的紫花在清晨的阳光下闪耀着温柔的光芒。
“老顾说,前面就是‘锈铁镇’了。”大哥一边翻看着从皮影村带出来的那张陈旧的地图,一边说道。这张地图的纸张边缘已经变得脆弱易碎,仿佛经历了无数的岁月。
阿蓝好奇地凑过去,看着地图上那模糊不清的线条和标记。大哥指着地图上一个画着大熔炉的地方,旁边还写着一行字:“铁会记仇,也会记恩。”
布偶也挤过来,好奇地盯着地图看。突然,他的手指着熔炉旁边的一个小图标,兴奋地叫道:“这是……火锅店的风铃!”
果然,在熔炉的右下角,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风铃,它被画得非常精细,铃铛上还缠着一圈红线,与火锅店门楣上悬挂的风铃一模一样。这一发现让我心中一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板娘说过的话:“种子七天开花”。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装着一包从窑厂带出来的种子。离开骨瓷镇时,那些掉落在窑土里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嫩绿的芽苗在黑暗中顽强地生长着。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进了布袋里,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这些脆弱的生命。
就在这时,阿蓝突然开口说道:“锈铁镇以前是个铁匠铺聚集的地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我妈妈的日记里写过,那里的铁会自己动,能变成人的样子,还能记住锻造它的人。”
阿蓝的话让我感到一阵寒意袭来,我不禁想起了那些在窑厂里见到的诡异景象。难道说,这其中有着某种关联吗?
她翻开日记本,其中一页画着个模糊的铁匠,正抡着锤子打铁,铁砧上的铁块冒着红光,竟慢慢变成了只展翅的蝴蝶。画旁边写着行小字:“铁有魂,需以心养之,否则会生锈,会吃人。”
汽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像是碾过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大哥踩下刹车,我们下车查看时,发现路中间躺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形状像只张开的手掌,掌心刻着个模糊的“谢”字。
“这铁……在动。”布偶指着铁片的边缘,那里正微微翘起,像在努力撑起手指。
大哥蹲下身,用补瓷笔碎片碰了碰铁片,碎片上的暗红色釉料蹭到铁锈上,竟发出“滋啦”的响声,铁锈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银亮的金属光泽。“是块好铁。”他掂了掂铁片,“密度很大,不像普通的铁。”
铁片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在地上滚了几圈,竟慢慢折成了个小小的箭头,箭头直指前方——锈铁镇的方向。
“看来是想带我们去。”我把铁片捡起来,入手冰凉,却隐隐能感觉到里面有微弱的搏动,像颗小小的心脏,“它在给我们引路。”
重新上车时,那块铁片被阿蓝小心地放在了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上面,反射出温暖的光,掌心的“谢”字越来越清晰,像有人用刻刀刚刚描过。
锈铁镇的入口处,矗立着两尊令人瞩目的巨大铁像。左边的那尊铁像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铁匠,他手持一把巨大的铁锤,仿佛正要挥向铁砧;右边的铁像则是一个年少的少年,正用力地拉着风箱,为铁匠提供源源不断的风力。
这两尊铁像栩栩如生,尤其是他们的眼睛,竟然都是用黑色的铆钉制成的,直直地对着我们,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又威严的气息。铁像的脸上刻有细致的纹路,这些纹路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宛如生锈的关节在艰难地转动。
走进锈铁镇,一片出奇的静谧笼罩着整个小镇。街道两旁的铁匠铺都紧闭着大门,门上的铁锁已经锈迹斑斑,然而它们却都保持着虚掩的状态,似乎在默默等待着某人的归来。
地面上铺满了石板,石板的缝隙中嵌满了无数细小的铁屑。当人们踩在这些铁屑上时,会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像是踩在碎玻璃上一样,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你们看那面墙。”布偶突然指向左侧的铁匠铺,墙上用红漆画着个巨大的熔炉,炉口冒着红色的火焰,火焰里写着行字:“第七个铁匠,欠铁一条命。”
字迹旁边画着七个小人,六个已经被火焰吞没,只剩下最后一个,正举着锤子,锤子上刻着朵紫花。
“是我妈妈!”阿蓝的声音发颤,“日记里说,她曾在这里帮过一个铁匠,用守瓷人的釉料修补过一把铁剑。”
当我们轻轻推开那扇略显破旧的铁匠铺门时,一股浓烈的铁锈与机油混合的味道如汹涌的海浪般扑面而来。这股独特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我们的鼻腔,仿佛将我们带入了一个充满岁月痕迹的世界。
走进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座铁砧。它静静地立在屋子中央,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忙碌与辉煌。铁砧旁边的铁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铁器,有镰刀、斧头、剪刀等等,每一件都显得古朴而厚重。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墙角的那座大熔炉。它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炉口黑黢黢的,宛如一张张开的大嘴,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气息。炉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紧跟着一个日期,这些名字和日期似乎都承载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们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名字,最后停留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林晚”。这个名字让我们心中一紧,因为它后面的日期,竟然正是阿蓝妈妈失踪的那一天。
“她来过这里。”大哥抚摸着炉壁上的名字,指尖的温度似乎让冰冷的铁壁微微发烫,“这名字刻得很深,像是用尽全力刻的。”
熔炉突然“轰隆”一声响,炉口冒出暗红色的光,照亮了角落里的一个铁箱。我们走过去打开铁箱,里面铺着块深蓝色的绒布,放着一把铁剑——剑身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剑柄上缠着褪色的红布,布上绣着朵紫花,和阿蓝裙角的一模一样。
“是妈妈的剑!”阿蓝的眼泪掉在剑身上,泪珠滚落的地方,裂纹竟慢慢愈合了些,露出底下银亮的金属,“日记里说,这把剑是用她的守瓷人骨粉混着铁水铸的,能斩虚妄,也能护……”
她的话没说完,熔炉里突然伸出只铁手,抓向铁剑的剑柄。那只手由无数细小的铁丝组成,手指关节处锈迹斑斑,掌心同样刻着个“谢”字——和我们在路上捡到的那块铁片一模一样。
“它想要剑!”布偶举起补瓷笔碎片,挡在阿蓝身前。
铁手却停在了半空,铁丝组成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在犹豫。熔炉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像是有铁水在沸腾,接着,一个沉闷的声音从炉口传来,像是无数铁器在碰撞:“守瓷人的后人……终于来了。”
铁手突然散开,化作无数铁丝,在空中组成个字:“谢”。
“你是……谢铁匠?”阿蓝想起日记里的记载,妈妈曾提过一个姓谢的铁匠,说他铸的铁有灵性,能记住人的模样,“我妈妈说,你帮她把骨瓷碎片熔进了铁里,让她能暂时对抗瓷化。”
铁丝在空中重新组合,这次组成的是个“恩”字。接着,更多的铁丝从熔炉里涌出来,在地上拼出幅画面:林晚躺在铁砧上,浑身覆盖着白色的瓷片,谢铁匠正用锤子将骨瓷碎片一点点敲进铁水里,铁水冒着红光,在他掌心变成了把剑的形状。画面的最后,林晚握着剑站起来,冲谢铁匠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铁匠铺,再也没有回来。
“她是为了救我。”阿蓝的声音哽咽,“她把大部分骨粉都熔进了剑里,自己才会……才会在骨瓷镇裂开。”
铁剑突然发出“嗡”的轻鸣,剑柄上的紫花亮得耀眼,剑身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变得光滑如新,反射出我们所有人的影子。熔炉里的红光渐渐褪去,露出炉底的一块铁板,上面刻着行小字:“铁记恩,亦记仇。第七个铁匠的债,由铁来还。”
“什么意思?”大哥问道。
铁丝突然指向镇外的方向,组成个“逃”字。紧接着,镇里传来密集的“咯吱”声,像是无数生锈的铁器在移动。我们跑到门口,看见那些关着的铁匠铺门都被推开了,里面走出无数个由铁器组成的人——铁头、铁身、铁手,眼睛是燃烧的煤块,手里拿着生锈的武器,正朝着我们走来。
“是被锈铁吞噬的铁匠。”阿蓝握紧铁剑,剑柄传来温热的触感,“日记里说,他们会攻击所有带着‘生魂’的人,把生魂炼进铁里,让自己不再生锈。”
谢铁匠的铁丝突然缠上我们的手腕,将我们往熔炉后面拉。熔炉后面有个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透着光亮。“快走!”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欠林晚的,今天该还了。”
铁丝将铁剑塞进阿蓝手里,剑身突然暴涨,变成一把巨大的铁剑,剑刃上的紫花旋转着,发出耀眼的光。“用它砍断锈铁的关节!它们怕守瓷人的骨粉!”
我们钻进通道时,身后传来熔炉爆炸的巨响,伴随着铁器碰撞的脆响和谢铁匠沉闷的嘶吼。阿蓝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无数铁丝从熔炉里涌出,缠住那些锈铁人,将它们拖进燃烧的炉口,火光中,谢铁匠的铁丝组成了一只展翅的蝴蝶,在火里越飞越远。
通道尽头是片开满野花的山坡,坡上放着个小小的铁盒,盒子里装着张泛黄的照片——谢铁匠和林晚站在熔炉前,谢铁匠举着刚铸好的铁剑,林晚笑着,手里拿着朵紫花,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交叠在一起,像被铁水牢牢焊在了一起。
“原来他们……”阿蓝的眼泪滴在照片上,晕开了点水渍,“妈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大哥捡起铁盒旁边的一块铁片,上面刻着个新的日期,正是今天。“他用自己的铁魂,还清了债。”他将铁片递给阿蓝,“也成全了一段念想。”
远处的地平线上,夕阳正慢慢落下,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我摸出布袋里的种子,那些嫩芽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顶端竟冒出了小小的花苞,是淡紫色的,像极了阿蓝裙角的紫花。
“快开花了。”布偶凑过来看,眼睛亮晶晶的,“老板娘说七天就能开花,今天正好是第七天。”
种子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在微风的轻抚下微微颔首,像是在向这个世界致意,又似乎是在与风共舞。我凝视着这轻轻摇曳的花苞,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我知道,无论下一个世界是锈铁镇还是其他未知的地方,只要我们依然相伴而行,只要心中那份深深的牵挂依然存在,那么这些用生命守护的温暖,就如同这即将绽放的花朵一般,永远不会生锈,永远不会褪色。它们会在时光的长河中,如这花苞一样,迎着阳光,绽放出最绚烂的色彩。
而我们的脚步,并未停歇。我们依然坚定地向前走着,一步一个脚印,朝着下一个日出的方向,朝着下一段需要被铭记的故事。我们的步伐带着铁的坚韧,那是面对困难时不屈不挠的毅力;我们的步伐也带着瓷的温柔,那是对生活中美好事物的细腻感受;还有皮影的灵动,那是在面对变化时的机智与灵活。
就这样,我们慢慢地走着,不急不躁,享受着这旅程中的每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