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荒离开了。像一阵裹挟着血腥与毁灭气息的风暴，骤然席卷而过，又骤然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瘫软在地、几乎被撕碎的云芷。
她趴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冰冷的玉石地面将寒意彻底浸透她的四肢百骸，直到喉咙深处那股血腥味被冰冷的空气稀释，直到狂跳的心脏渐渐恢复死水般的麻木。
她没有哭。眼泪似乎在那濒死的瞬间就已经流干了。此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空洞。
脖颈上新增的指痕，火辣辣地疼，像一圈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她方才的屈辱和脆弱。但比这更疼的，是心里某个地方。那里，刚刚燃起的一簇名为愤怒和不甘的火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被轻易地踩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迟缓，像个提线木偶。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脖颈和后背的伤痛，让她忍不住倒吸冷气。她扶着冰冷的殿柱，勉强站稳，目光空洞地扫过一片死寂的寝殿。
这里，是她的牢笼。而她，是牢笼里一个随时可以被主人捏死的、微不足道的玩意儿。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殿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云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还能是谁呢？除了那个刚刚施暴完毕，或许又想起还有什么“吩咐”的魔尊。
她垂下眼睫，将所有情绪死死压住，脸上恢复成一片沉寂的顺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进来的人，果然是斩荒。
他去而复返。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衣袍，遮住了之前的血迹。周身的暴戾气息似乎收敛了一些，但那双猩红的眸子，依旧冰冷得像万年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到差点掐死她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种平静，比之前的疯狂更让人胆寒。
他走到殿中央，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云芷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物品般的冷漠。
云芷低眉顺眼地站着，不敢与他对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死寂在空气中蔓延。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斩荒开口了。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云芷的耳膜，也扎进她的心里。
“看来，是本座近日对你太过宽容。”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她脖颈上狰狞的指痕，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轻蔑。
“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芷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陷进掌心。
“你以为，凭着一张相似的脸，就可以窥探本座的过去？”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就可以……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妄想？云芷在心里冷笑。她还能有什么妄想？活下去，都已经是奢望。
“听着。”斩荒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这张脸，偶尔还能让本座……解解闷。”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像慢刀割肉。
“你只是一个消遣。”
“一个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玩意儿”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带着一种将人尊严彻底踩在脚下的残忍。
“认清你的位置。”他逼近一步，冰冷的气息笼罩下来，“做好你的本分。扮演好那个影子。除此之外，不要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更不要……试图挑战本座的耐心。”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看清她内心深处所有隐藏的情绪。
“今日之事，是警告，也是最后一次。”
“若再敢逾越……”他没有说完，但话语末尾那冰冷的留白，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恐惧。
云芷死死地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牙关咬得有多紧，下唇已经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消遣……玩意儿……
原来在他眼里，她连个像样的“替身”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用来“解闷”的工具。高兴时逗弄两下，不高兴时，随手就可以毁掉。
巨大的屈辱感，像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滚，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种轻蔑的践踏下，瑟瑟发抖。
但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屈下膝，行了一个无比恭顺的礼。声音沙哑，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些伤人的话语，说的不是她一样。
“是。奴婢……明白了。”
她将“奴婢”两个字，说得极其清晰。这是一种彻底的自我贬低，也是一种……无声的自我保护。
斩荒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那情绪似乎是……不满？或者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已经确认无误、不再需要多费口舌的物品。
然后，他转身，再次离开了望舒殿。
这一次，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殿门合拢。
云芷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久久没有起身。
直到确认他彻底离开，她才缓缓直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是那双低垂的眸子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冰冷。
和冰冷之下，那悄然滋生的、更加坚硬的……
什么东西。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脖颈上带着狰狞淤青、脸色苍白如鬼的自己。
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
消遣？
玩意儿？
好啊。
那就如你所愿。
我会好好扮演这个“消遣”的角色。
直到……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镜中自己的影像，抚过那双空洞的眼睛。
直到有一天。
你这疯批魔尊。
会为你今日的轻蔑。
付出代价。
这个念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她荒芜的心田里，悄然种下。
在绝望的土壤里。
开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