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像钝刀子割肉，慢，却疼得清晰。
云芷渐渐摸出点规律。斩荒白天来的次数少，即便来了，也多半是那种沉默的、透过她看别人的状态。只要她足够安静，像个合格的影子，就能平安度过。
晚上的他则危险得多，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她必须把自己缩成一块石头，才能避免被岩浆灼伤。
她偷偷修炼的事，还在继续，艰难，且成效甚微。那丝微弱的暖流每次出现，都像偷来的一样，短暂得让人心酸。
脚上的缚灵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身的无力，但她没停。这成了她对抗这无边压抑的唯一方式，一种沉默的、不为人知的抵抗。
琉璃依旧是她灰暗生活里的一抹亮色，小心地照顾她，陪她说话，帮她望风。云芷心里是感激的，但也更加谨慎，她不想连累这个单纯的小花妖。
这天下午，天色比往常更沉一些，窗外的暗红浓得化不开，像凝固的血。云芷刚结束一次失败的修炼尝试，正靠在窗边喘气，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脚踝处的链子传来熟悉的冰冷和吸力，让她浑身发软。
琉璃不在，去取晚膳了。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毫无征兆地，她感觉后背一凉。
不是风吹过的那种凉，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猛地转头。
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阴影与光线的交界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纯黑劲装的男人，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在那里。若不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存在感极强的冰冷气息，云芷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他。
是沉渊。
斩荒那个形影不离的影卫。
他站得笔直，像一杆插进地里的标枪。全身包裹在黑色里，连脸上都罩着半张暗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不像斩荒那样猩红疯狂，而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像两口废弃千年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也映不出任何光亮。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杀气，没有怒气，甚至没有任何情绪。但那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比斩荒的暴怒更让云芷感到恐惧。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监视和评估。
云芷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她下意识地想低头，避开那目光，可脖子却像生了锈，动弹不得。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他看了多久？看到她刚才偷偷尝试修炼了吗？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炸开，让她手脚冰凉。
沉渊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滑到她微微颤抖的手，最后，落在她右脚踝那圈暗银色的缚灵链上。他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片刻，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然后，他抬步，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极轻，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云芷的心尖上。
云芷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着站姿，没有瘫软下去。
他在她面前一步远处停下。距离很近，近得云芷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极淡的、像是金属和冰雪混合的味道，冷冽而干净，与斩荒身上那种血腥暴戾的气息完全不同，却同样令人窒息。
他比她高很多，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或者说，看到他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那深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惊恐失措、渺小不堪的影子。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丈量一件物品的尺寸，评估它的价值和风险。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息都变得无比漫长。
云芷的额头渗出更多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终于，沉渊微微动了一下。他抬起手，并非指向云芷，而是指向她身旁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叶片焦黄的盆栽。
他的指尖萦绕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黑色魔气。
那魔气像有生命般，轻轻拂过枯黄的叶片。
云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干什么？毁了这盆植物？警告她？
然而，下一刻，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枯黄的叶片边缘，焦色竟然褪去了一点点，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意。虽然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但云芷确信自己看到了。
她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沉渊。
他这是什么意思？展示力量？还是……别的什么？
沉渊收回手，魔气消散。他深黑的目光再次落到云芷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云芷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快的、难以解读的意味——不是威胁，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示？或者说，一个他丢出来的、需要她自己琢磨的谜题？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他转身，身影融入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但空气里，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却迟迟没有散去。
云芷腿一软，扶着窗框才勉强站稳。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
她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沉渊……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那一眼，那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是在告诉她，她的一切小动作都在他的监视之下？还是……在暗示她，有些事情，并非完全不可能？
云芷看向那盆盆栽，指尖微微颤抖。
这个魔宫，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斩荒是明处的疯批，而沉渊，则是暗处更令人捉摸不定的阴影。
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心里乱成一团麻。
活下去，似乎越来越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