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漫长而暴烈的吻，终于结束了。
像一场席卷一切的山火，在烧尽了所有氧气和生机后，留下死寂的、滚烫的余烬。
斩荒缓缓抬起头，唇齿间牵扯出一缕细微的、混合着血腥和寒潭水汽的银丝。
他的呼吸依旧有些沉重，灼热的气息喷在云芷冰冷的脸颊上，带来一种诡异的、冰火交织的触感。那双猩红的眸子，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血池，死死地锁着怀中的人。
云芷瘫软在他怀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布偶。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全身的力气都被那个疯狂的吻抽干了。唇瓣红肿破裂，火辣辣地疼，残留着他冰冷又灼热的触感，像烙印一样深刻。
更深处，是丹田里那缕神力被强行压制后带来的、如同经脉被撕裂般的尖锐痛楚。
冷。
刺骨的冷，从被寒潭浸透的衣衫和四肢百骸传来。
可偏偏，被他吻过的地方，被他紧紧箍住的腰肢，却残留着一种近乎烫伤的、令人心悸的热度。
冰与火在她身上厮杀。
如同她与他的关系。
斩荒的手臂依旧像铁箍一样环着她，力道大得让她几乎嵌进他的胸膛。他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维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却又充满绝对掌控意味的姿势，低头审视着她。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湿透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更显得脆弱不堪。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微微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那双总是带着或恐惧、或倔强、或愤怒的眼睛，此刻紧闭着，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和眼角缓缓滑落的一滴……混合着潭水与血丝的泪。
她像一朵被暴风雨彻底摧残后，即将凋零的花。
美丽。
易碎。
且完全……依附于他。
这个认知，像一股滚烫的岩浆，涌上斩荒的心头，带来一种扭曲的、近乎病态的满足感。看，这就是违逆他的下场。这就是试图撕破那层伪装、挑战他权威的代价。她终究，还是落回了他的掌心。生死，皆由他掌控。
但与此同时，心底某个极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角落，似乎又被她此刻这副全然破碎的模样，刺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悸动，像水底的暗流，悄然划过。快得抓不住，却留下了涟漪。
他想起她嘶喊出的那句话。
“我是云芷！不是你的素婉——！”
那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残缺的心魂上狠狠剐过，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狼狈的恐慌。
她怎么敢？
她凭什么？
一个替身，一个玩物，竟敢如此直白地戳破他最不堪的伤疤！
可现在，看着她这副奄奄一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模样，那滔天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一些。转而涌上的，是一种更深的、更偏执的占有欲。
不是素婉，又如何？
既然不是她……
那就彻底变成他的！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永远别想再逃！
也别再……妄想成为别人！
斩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那声音里，还残留着方才激吻后的微喘，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绝。
“既然你不是她，”他盯着她紧闭的眼帘，一字一顿，像在宣读一道不可违逆的敕令，“那就永远留在这里。”
“做你的云芷。”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
“别想逃。”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毁灭性的意味，砸在云芷近乎麻木的心上。
“你无路可退。”
话音落下。
像最终的审判。
宣告了她所有幻想的终结。
仙门的退路？
早在被掳来魔宫的那一刻，就已断绝。
素婉替身的身份？
如今也被她亲手撕碎，成了激怒他的导火索。
自由？
更是痴心妄想。
这个男人，用最极端的方式，烧尽了她在绝境中赖以生存的所有侥幸和退路。他将她逼到了悬崖边上，然后亲手拆掉了唯一的桥梁。
从此。
她的世界，只剩下他。
和这座华丽而绝望的魔宫。
云芷闭着眼，感受着那滴冰冷的泪滑过脸颊，混合着唇上的血腥味，带来一种苦涩的咸涩。
没有挣扎。
没有反驳。
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极致的绝望过后，反而是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她听到了。
听清了他每一个字。
也明白了自己今后的处境。
心，像被扔进了万丈冰渊，不断下沉，下沉……直到触底，冻结成一块再也不会跳动的寒冰。
也好。
她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既然无路可走。
那便……
不走了。
斩荒看着她唇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凄然又带着一丝认命的弧度，猩红的眸子里，风暴再次隐隐凝聚。
他猛地打横将她抱起，踏出蚀骨寒潭。
玄色衣袍带起冰冷的水花。
头也不回地。
走向那座囚禁着她的、也是他唯一的……宫殿。
身后的寒潭，重新恢复了死寂。
如同什么也未曾发生。
只有那弥漫不散的血腥气。
证明着方才那场。
烧尽了一切的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