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指了指一棵更高大的古木，“真真是一出‘痴情少爷薄情女’的好戏，叫人肝肠寸断呐，不过嘛... ...”
南宫璟叹息般摇头，“姑娘无情却手软，此非枭雄之姿。你今日留他一命，岂知他日后不会成你颈上利刃？要不...本殿下替你料理干净？省得留下个半死不活的后患，平白污了这片林子。”
被当面戳穿，白玉章面上并无羞恼，只是挺直脊背，仰头直视着树上那抹刺目的绯红，眼神冷了几分，“看来九千岁的手段果真非常人能及，否则三殿下又怎会闲的跑来荒郊野外看戏？”
南宫璟抚着弯弓的手一顿，心道这小泥鳅还真是懂得如何朝人心窝捅刀子。扭身自树间一跃而下，绯衣在风中微扬，如同猎猎作响的旌旗，他稳稳粘在白玉章面前，执弓勾起白玉章的下颌，“本殿下的确没那么闲... ...”
他话没说完，白玉章偏头躲开，向后退了一步，“殿下是想要账册？”
“账册？”南宫璟眉梢微挑，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可笑，“那不过是引蛇出洞的饵食罢了，对本殿下而言，有它最好，没有也无妨。你还真以为那册子能拿捏本殿下？”
南宫璟俯身压近，目光牢牢锁定白玉章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本殿下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你。”
阳光穿过枝叶，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丝丝缕缕飘进她耳中，“告诉本殿下，你的好义兄...谢大将军，究竟是忠于我那不问朝政已久的父皇，还是早已倒向权势滔天的九千岁？”
白玉章瞳孔一缩，这股上位者的压迫感令她忍不住齿寒，纵使如此，白玉章仍努力挤出懵懂无辜的笑容，“殿下怕是问错人了，将军看我可怜才收留我，我如今不过是大将军帐前一个跑腿的小卒，这等机密，岂是我能够知晓的？”
南宫璟又是一声轻笑，“姑娘这张嘴，真是能把死人说活了。可惜本殿下不是裴茂那等毛头小子，被姑娘三言两语就哄得晕头转向，本殿下要听姑娘说实话。”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白玉章心念电转，脸上伪装的无辜褪去，微微扬起下巴，直视着南宫璟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那可是小女子的亲义兄，是威风八面的镇北将军谢远洲，搞不好还是小女子后半生的依仗。殿下空口白牙，便想让小女子自断后路？”
南宫璟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眸光锋锐无匹，“姑娘身负血海深仇，孤身入局，周旋于虎狼之间，可谓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单凭你一人，纵有手段，又能走多远？如同这林中孤狼，再是凶狠，也难敌群猎。”
他的嗓音从容优雅，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诱惑力，如同魔鬼的低语，“谢远洲能给你的，本殿下一样可以，甚至给得更多。不论是助你达成所愿，或为你扫清所有障碍...更可以在事成之后给你全新的身份，乃至足以睥睨过往的未来。”
“而本殿下要的，只是与姑娘合作，仅此而已。”南宫璟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态笃定，仿佛天神垂怜，给予凡俗一份不容拒绝的契约。
白玉章看着他伸来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是养尊处优的莹白，悬停在斑驳的树影里，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仿佛天生便该执掌权柄。再低头看看自己沾满血污泥沼的手指，指缝里甚至还嵌着几粒细小的沙砾。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白玉章扯了扯唇角，在他手上重重拍了一下，粗鲁又随意。
南宫璟脸上掌控一切的笑容瞬间僵住，凤眸微眯，眼角几不可察的抽动一下。他手指微蜷，却并未收回，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那双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睛。
“既然击掌为誓，我与姑娘，便一言为定。”
“不。”
白玉章的回答干脆利落，也不去看南宫璟瞬间沉凝的脸色，转身便朝着军营的方向大步走去，单薄的身影在密林中显得格外孤绝。
“先看看殿下的诚意再说。”
没有一丝敬意的话语随风飘来，清晰地落入南宫璟耳中。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林地边缘，另一侧更为浓密的树冠悄无声息地跃下一道黑影，正是季影。
他快步走到南宫璟身侧，浓眉紧锁，看着主子被抹上血污泥印的手，十分有眼色的掏出干净帕子递上去，“殿下！您不是说定要让她为您所用吗？怎么还得先让她看诚意，底是谁用谁啊？这姑娘也太... ...”
“少废话！”
南宫璟一甩袖子，扭头就走。季影忙捧着帕子追在身后，“殿下！您擦擦手呀！那个为‘泥鳅’姑娘报信的小丫头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
营门处的守兵正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眺望远方那片茂密树林。时间一点点流逝，期待中的那头雄鹿迟迟不见影儿，守兵脸上的热切如同被晒蔫的叶子，渐渐萎顿下去。
“这小子……莫不是诓我？”他低声咕哝着，烦躁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土块。
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进林寻人时，林地边缘的灌木丛终于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守兵精神一振，急忙望去，心头一松又一紧！
那新兵的确回来了，却是空手而归。不但如此，随着新兵逐渐走近营地，衣衫袖口竟沾着刺目的暗红，血色尚未完全干涸，在初夏炽烈的阳光下，守兵似乎已经闻到那股铁锈腥气。
新兵脚步踉跄，呼吸急促，浑身脏的简直不能看，原本束得整齐的头发散乱了几缕，脸上沾着泥土和草屑，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如同刚从猛兽利爪下逃生的猎物。
“鹿、鹿呢？”守兵脱口而出，目光死死胶着在新兵袖口血迹上。
新兵像被这问话惊得一哆嗦，猛地停下脚步，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沾着泥土的手又把脸上的脏污更均匀了些，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鹿...鹿没打着...狼！是狼！林子里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