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1 章 暗渡陈仓
满楼哗然。
那一声凄厉的“账本”,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醉风楼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被鲜血浸透的油纸包上。
那东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却似乎有千钧之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刘谦的尸体还未冷透,他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刺杀朝廷命官,克扣军粮铁证,这两件足以掀翻望都城的大事,在同一时刻,以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刀疤脸百户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惶。
他嘶吼着:“封锁醉风楼!所有人不许动!谁敢妄动,格杀勿论!”
剩下的金鳞卫如梦方醒,一部分人冲向楼梯口,试图控制一楼的混乱,另一部分则举刀逼向穆清风三人,眼神凶狠,却又带着一丝投鼠忌器的犹疑。
主将已死,证据确凿,他们此刻已是惊弓之鸟。
“走!”穆清风的声音低沉而果决。
他没有丝毫恋战之意,反手一剑逼退身前两名护卫。
凌霜心领神会,她没有冲向楼梯,而是猛地转身,双锤灌注全力,狠狠砸向身后雅间的墙壁。
“轰!”
一声巨响,土木砖石四下飞溅。那面并不算厚实的隔墙,竟被她硬生生砸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大洞。
洞外,是醉风楼侧面一条堆放杂物的狭窄后巷。
柳如烟第一个钻了出去,她身形灵巧,落地无声,立刻警惕地观察着巷子两端。
穆清风紧随其后,将凌霜一把拉出,三人甚至来不及回头再看一眼醉风楼内的乱局。
“这边!”柳如烟压低声音,指向巷子深处。
三人足尖点地,身形化作三道残影,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后巷里。
身后,醉风楼内传来了金鳞卫气急败败的怒吼和更多桌椅被撞翻的声音。
急促的哨声此起彼伏,在望都城的夜空中尖锐地响起,宣告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全城戒严的铜锣声很快敲响了。一队队手持火把的城防军士兵从兵营涌出,开始封锁各个街道。
金鳞卫更是如同疯狗,四处搜捕。望都城那虚假的繁华与安宁,在这一夜被彻底撕碎。
穆清风三人借着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在阴影中穿行。
他们避开了所有主干道,专门在屋顶与小巷间跳跃潜行。
左臂的伤口在奔行中又渗出了鲜血,一阵阵刺痛传来,但穆清风只是咬紧了牙关,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按照墨先生事前的紧急约定,他们一路向北,最终在一座废弃的染坊后墙停了下来。
墙角下,用白灰画着一个不起眼的交叉符号。
柳如烟学着杜鹃鸟叫了三声,两长一短。
片刻之后,旁边一个堆放破旧染缸的棚子下,传来一声同样短促的鸟鸣作为回应。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肩上还搭着一条擦汗的布巾,像极了城里随处可见的脚夫。
他没有一句废话,只是朝三人招了招手,便领着他们走进了旁边一间漆黑的库房。
库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染料和丝绸混合的气味。
“三位,情况紧急,委屈一下。”那汉子指着库房中央一辆装满了绸缎的巨大马车,声音压得极低,“刘谦一死,城门盘查会比任何时候都严,尤其是北门。
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上前掀开几匹色泽艳丽的丝绸,露出了下面铺着的木板。
他熟练地在木板边缘敲击了几下,一块木板应声弹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狭小空间。
那夹层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位于车轴之上,刚好能容纳三个人蜷缩着躺下。
“进去之后,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
汉子叮嘱道,语气严肃,“车队会在丑时出城,天亮前能赶到三十里外的驿站。
到了那里,你们就安全了。”
穆清风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夹层里空间逼仄,他只能蜷缩起身体,左臂的伤口被挤压着,传来一阵闷痛。
凌霜和柳如烟也跟着钻了进来。
那汉子将木板盖好,又把丝绸严丝合缝地铺了回去,从外面看,没有一丝破绽。
黑暗与寂静瞬间笼罩了三人。
夹层里,空气混浊,带着丝绸特有的味道和木头的霉味。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穆清风靠在车壁上,将“清风剑”抱在怀里,闭上眼睛,耳朵却捕捉着外界的每一丝声响。
他能感觉到柳如烟就缩在他身侧,少女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
另一边,凌霜则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只有平稳的呼吸证明她还醒着。
时间在黑暗中过得异常缓慢。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车轮滚动的“咕噜”声和马蹄敲击石板路的清脆声响了起来。
他们上路了。
马车行进得很慢,穆清风能通过车轮下的声音判断出他们正行驶在望都城的主干道上。
沿途不断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呵斥盘问声。
每一次马车停下,夹层里的三颗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悬起来。
终于,马车停在了一个喧闹的地方。
“停车!检查!”一个粗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是北城门。
穆清风的右手悄然握紧了剑柄。
“军爷,辛苦了。”车夫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谄媚的谦卑,“小的是‘锦绣坊’的,奉命给北边军镇送一批丝绸,这是批文和路引。”
“少废话!打开车厢,我们要检查!”那守城军官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车厢门被拉开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几匹丝绸被粗暴地扔到地上的声音。
穆清风甚至能听到军官的佩刀在车厢里划动的声音。
“这下面是什么?”
“军爷,这是加固车底的夹板,丝绸金贵,怕路上颠簸……”
“给我撬开看看!”
车夫的哀求声和军官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柳如烟的呼吸一滞,身体瞬间绷紧。
凌霜也缓缓地移动身体,似乎在积蓄力量。
穆清风屏住呼吸,手指已经扣在了剑柄的机括上。
只要那块盖板被撬动,他就会在第一时间破板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行了!
一车丝绸有什么好看的!耽误了军镇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让他过去!”
“是,是,校尉大人说的是。”先前的军官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语气。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车厢门被关上。车夫连声道谢。
“驾!”
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马车再次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城门下石板的声音,在狭小的夹层里听来,如同天籁。
马车驶出城门,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城内的喧嚣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旷野里清冷的风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头顶的盖板被敲响了三下,是约定的信号。
穆清风推开盖板,一股带着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
他率先钻出夹层,舒展了一下蜷缩已久的身体。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星光稀疏。他们正停在一片荒郊野外的官道上。
车夫已经不见了,只有那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穆清风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依旧灯火点点的望都城轮廓,那座巨大的牢笼,此刻在他的视野里,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墨影。
他知道,从踏出这辆马车的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再无回头路。
他和这个腐朽的朝廷之间,已经撕破了最后一层伪装,剩下的,只有不死不休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