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 章 闹市惊鸿
苏墨的身影已经融回了茶馆的喧闹之中，仿佛刚才那句低语从未发生过。
但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穆清风的神经上。
“锋芒太露，容易伤着自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布料上摩挲着，布料之下，是“清风剑”冰凉的剑身。
他低估了这座望都城，低估了京畿之地的藏龙卧虎。
一个茶馆老板，竟能一眼看穿他剑客的身份。
这已非寻常眼力，更像是一种警告。
穆清风的眼帘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
他没有再多留一刻。他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轻轻放在桌上，动作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然后，他站起身，将那根伪装成画轴的长条布棍重新负在背上，缓步走出了“闻香茶馆”。
身后的喧嚣与茶香被他隔绝开来，他再次融入了望都城川流不息的人潮。
街道上车水马龙，叫卖声、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此起彼伏，织成一张繁华而又嘈杂的网。
穆清风走在其中，却像一条孤单的鱼，逆着人流而行。
他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只是凭借着本能，在复杂的街巷中穿行，试图将身后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甩脱。
他穿过贩卖胭脂水粉的西街，空气中满是甜腻的香气；又绕过挂着当铺幡子的巷口，那里传来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
他将自己的气息敛到最低，脚步与周围行人的节奏混为一体，整个人就像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被投进了奔腾的江水里。
然而，当他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两名身穿黑底赤纹劲装的汉子正站在街角，目光锐利得像是鹰隼，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过往的人群。
他们的腰间都悬着一口制式统一的雁翎刀，刀柄上缠着金色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腰带上挂着的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鳞纹令牌。
金鳞卫。
这三个字在穆清风的脑海中浮现。他们不像寻常的官兵或衙役，身上没有那种懒散油滑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透到骨子里的肃杀与傲慢。
他们的站姿，他们的眼神，都在明确地告诉所有人：他们是捕食者，而街上的行人，都是他们的猎物。
穆清风眉头微蹙，他下意识地想绕开他们，混入另一条岔路。
但已经晚了。
其中一名脸上有道浅浅刀疤的金鳞卫，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那眼神充满了审视与不善，就像狼看见了离群的羊。
“站住！”
一声低喝，不响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围的人群像是被惊动的鱼群，瞬间向两边散开，在穆清风和他之间，清出了一片空地。
穆清风停下脚步，转过身，面色平静，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悄然握紧。
“两位官爷，有何指教？”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刀疤脸金鳞卫缓步向他走来，另一人则不紧不慢地从另一个方向包抄，堵住了他的退路。
“指教谈不上，”刀疤脸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只是看你行色匆匆，面生的很，背上那是什么东西？
近来城中混入不少逆匪，我等奉命盘查，还请阁下配合一下，把东西解下来看看。”
他的话语说得客气，但眼神里的贪婪与恶意却毫不掩饰。
他们的目标或许并非真的是盘查逆匪，而是借机敲诈勒索，或是单纯地享受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
穆清风没有动。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解下背后的剑，身份立刻就会暴露。
在这人来人往的闹市中与金鳞卫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
“官爷说笑了，”他微微侧身，避开对方伸过来要抓他包裹的手，“在下只是一个行脚商人，背的是一卷从江南带来的旧画，准备投奔亲戚，并非什么违禁之物。”
“是画是剑，拿下来看看便知！”刀疤脸失去了耐心，手掌化爪，径直抓向穆清风的肩膀。
他出手极快，指风凌厉，显然是练家子。
穆清风脚下如同抹了油，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向后一撤，肩膀一沉，恰好让过了这凶狠的一爪。
他的动作轻盈而飘忽，就像一片被风吹动的落叶，没有一丝烟火气。
一击不中，刀疤脸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身后的同伴也拔出了半截雁翎刀，雪亮的刀光刺得周围百姓纷纷后退。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就是逆匪！”
刀疤脸低吼一声，双爪齐出，招式变得狠辣起来，招招都往穆清风的要害攻去。
穆清风不愿暴露身份，更不想伤及无辜，只守不攻。
他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身形变幻，时而如杨柳扶风，时而如游鱼摆尾，每一次都在毫厘之间避开对方的攻击。
他的身法太过精妙，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那刀疤脸金鳞卫在围着他跳着一场滑稽的舞蹈，手舞足蹈，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几声压抑的低笑。
这笑声彻底激怒了那两名金鳞卫。刀疤脸的同伴暴喝一声：“找死！”
他不再试探，手中雁翎刀完全出鞘，化作一道白练，直劈穆清风的头顶。
这一刀又快又狠，显然是动了杀心。
穆清风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可以躲，但他身后的街边正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吓得呆立在那里。
他若躲开，这一刀必然会伤及无辜。
电光火石之间，他无法再藏拙。他体内的气息微微一沉，准备硬接这一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一个瘦小得像猴子一样的身影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像是被吓坏了，一头撞进了那名持刀金鳞卫的怀里。
“哎哟！”
那金鳞卫被撞得一个趔趄，蓄满力气的一刀顿时偏了准头，擦着穆清风的肩膀劈了个空，在青石板路上砍出一溜火星。
“抓贼啊！我的钱袋！”那瘦小身影一沾即走，撞完人后毫不停留，反而指着另一个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喊，“贼在那边！”
这一嗓子，就像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两名金鳞卫，都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穆清风脚尖一点，身形如一缕青烟，瞬间没入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巷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名持刀的金鳞卫回过神来，发现目标已经不见，不由得勃然大怒。
他刚想去追，却被刀疤脸一把拉住。刀疤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脸色变得铁青，压低了声音怒吼道：“我的腰牌不见了！”
……
穆清风在昏暗曲折的小巷中穿行了片刻，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停下脚步，背靠着斑驳的墙壁，轻轻吐出一口气。
刚才的情形，当真是凶险万分。
他正思索着那个突然出现解围的身影，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他猛地转身，手已经按在了背后的剑柄上。
只见巷口的光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倚着墙，抱着胳臂，歪着头看他。
那人一身灰扑扑的短打，脸上也有些污渍，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滴溜溜地转着，充满了狡黠与市侩。
正是刚才在街上制造混乱的那个“受害者”。
“喂。”那人开口了，声音清脆，像个半大的少年。
穆清风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那瘦小身影见他不语，也不在意，嘿嘿一笑，从墙边站直，向他走了两步，然后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掌，五指张开。
“英雄，刚才那一下，可是救了你的命。”她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语气却是理所当然的生意口吻，“十两银子，不二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