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道法则烙印在元婴眉心落定,与胸膛那暗紫色的“毁灭”核心交相辉映,构成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时,赵南的道境仿佛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明高峰。元婴琉璃通透,法则纹路流转,与天地间的雷霆大道共鸣,一种执掌刑罚、涤荡寰宇的恢宏气度在他心间油然而生。
然而,物极必反,慧极必伤。
这极致的清明与贴近大道,如同将自身毫无保留地暴露于天地法则的审视之下。那层横亘于元婴后期与巅峰之间的壁垒,在经历了灵力狂潮的冲击与法则烙印的铭刻后,已薄如蝉翼,裂纹遍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但也正在这最关键的蜕变前夕,那被强行压制、被飞速提升所忽略的内心深处的尘埃与涟漪,被这极致的状态无限放大,化作了最凶险的劫难——心魔,悄然而至。
起初,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杂音,混杂在外界永不停歇的雷鸣与体内灵力奔流的轰响中,微不可闻。
但很快,那杂音便清晰起来,化作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赵南眼前猛地一花,不再是内视的丹田景象,而是置身于一片尸山血海之中!脚下黏稠温热,是尚未凝固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周围,无数残缺不全的尸体堆积如山,他们穿着各色服饰,有玄冥宗的魔修,有陨魔谷战役中陨落的联军修士,甚至还有一些面容模糊、却带着滔天怨气的亡魂。
“赵南!你杀我宗门弟子,毁我道途,拿命来!”
一个被青雷剑斩成两段的玄冥宗长老,上半身拖着肠肚,狞笑着爬来,眼中燃烧着绿色的鬼火。
“赵前辈……为何不救我等……我等死得好惨啊……”
几名在陨魔谷被魔音震碎神魂的低阶联军弟子,七窍流血,眼神空洞地伸出手,抓向他的脚踝。
“刽子手!你凭何代天行罚?你手中沾染血腥,与我等魔修何异?!”
“杀戮无数,也配执掌雷霆正法?笑话!”
无数怨魂的指责、诅咒、哀嚎,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击着他的耳膜,侵蚀着他的心神。
过往的杀戮,无论出于自卫、宗门战争还是斩妖除魔,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噬自身。那《都天雷罚总纲》的理念,本是坚定道心的明灯,此刻在心魔的扭曲下,却成了拷问自身的刑具——“持衡正法”?你赵南双手沾满鲜血,有何资格代表“正法”?
一股浓烈的自我怀疑与罪恶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道心。元婴体表那刚刚烙印完成的法则纹路,竟隐隐传来灼痛之感,仿佛在抗拒他这个“不合格”的执掌者。
赵南心神剧震,识海翻腾,几乎要沉沦于这片血腥幻境。但他道心终究坚韧,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三分,心中默念《清心咒》口诀,一股清凉之意自识海深处升起,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怨念侵蚀。
“尘缘牵挂,亦是枷锁……”
心魔变幻,场景陡然切换。
血腥战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紫雷峰顶,月色朦胧。苏婉儿一袭白衣,立于悬崖边,背影孤寂而凄婉。她缓缓回头,容颜依旧绝美,眼中却噙满了泪水。
“南哥,你说大道争锋,前路漫漫……可这漫漫仙路,孤寂清冷,婉儿……怕等不到你化神归来那一日了。”
她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不若就此放下,你我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世间,岂不快活?何必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至高境界,历经这诸多苦楚与危险?”
画面再转,是凡俗世间,一处修缮一新的坟茔前。那是他母亲的墓。墓碑旁,仿佛能看到母亲慈祥而担忧的面容,似乎在无声地询问:“南儿,修仙……真的快乐吗?长生,真的值得付出如此代价吗?”
对道侣的牵挂,对亲情的眷恋,对漫长仙路上可能存在的孤独与别离的恐惧……这些平日里被深深埋藏的情感,此刻被心魔无限放大,化作了最温柔的陷阱,诱惑他放弃这痛苦而危险的突破,回归那看似温暖安逸的怀抱。
赵南的道心再次动摇。苏婉儿的泪眼,母亲的身影,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着他,要将他从通往巅峰的道路上拉扯下来。体内的灵力运转,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未来之路,又在何方?”
心魔的攻击层层递进,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而宏大。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突破化神,却面临更强大的敌人,在无尽的争斗中喋血虚空;又仿佛看到自己耗尽寿元,终究未能窥得大道全貌,抱憾坐化,一身修为付诸流水;甚至还看到了青云门覆灭,故友凋零,苏婉儿香消玉殒……一幅幅悲惨而绝望的未来图景,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那是对未知的恐惧,对自身道路的迷茫,对能否真正掌控命运的无力感。《都天雷罚总纲》指向的是一条至高之路,但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孤独而危险。自己,真的能走下去吗?即便走下去,终点又是否是想要的风景?
自我怀疑、情感牵绊、未来恐惧……三重攻击,如同三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赵南的心防之上。
他盘坐于光茧中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汗出如浆,周身气息变得紊乱不堪,那即将突破的磅礴灵力甚至有了逆流的迹象!眉心处,一丝极其隐晦的黑气,悄然浮现。
心魔劫,已然全面爆发!
“谨守灵台,抱元守一!魔由心生,亦由心灭!”
危急关头,赵南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道喝,如同惊雷在识海炸响!《清心咒》的经文被他以最强的意志力催动,不再是默念,而是化作了实质般的银色符文,如同涓涓细流,又如同奔腾江河,自识海深处涌出,流转全身,护持心神。
与此同时,丹田内,那怀抱太初魂佩虚影的元婴,似乎也感应到了本体的危机。元婴双眸之中雷光爆射,胸膛那暗紫色的“毁灭”烙印骤然亮起!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刑罚”意志轰然扩散,并非针对外界,而是针对自身!
“我心如雷,涤荡邪祟!”
“我所行之路,即是正法!”
“过往杀戮,为护道而战,问心无愧!”
“尘缘牵挂,乃吾道动力,而非枷锁!”
“未来迷茫,唯有一剑破之!”
他以《都天雷罚总纲》的理念为基,以《清心咒》为盾,以自身坚不可摧的向道之心为剑,对着那汹涌而来的心魔浪潮,发起了最坚决的反击!
每一个坚定的念头,都如同一道雷霆,劈散一片幻象;每一句无声的呐喊,都如同一记重锤,砸碎一道魔障。
那怨魂的哀嚎在雷霆意志下灰飞烟灭;苏婉儿的泪眼在道心坚定下化作鼓励的微笑;母亲的担忧在追求大道的决绝下转为欣慰的注视;未来的迷茫在勇猛精进的信念下被彻底照亮!
这是一个凶险无比的内在战场,其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外界与强敌的生死搏杀。
赵南的身体不再颤抖,紊乱的气息逐渐平复,眉心的那丝黑气在《清心咒》银色符文与元婴雷霆意志的双重剿杀下,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