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在悲鸣中断裂,最后三道法则之链如同垂死的巨蟒般疯狂扭动,抽碎了空间,地宫穹顶簌簌落下万钧巨石。吴境脚步踉跄,发梢的灰白已蔓延至鬓角,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吐刀刃,千年寿元燃烧过后的枯竭感深入骨髓。当最后一道锁链在刺耳的断裂声中彻底崩解,囚笼核心那被贯穿的幼童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没有初生孩童的懵懂,只有一片吞噬所有光线的、冰冷的墨黑深渊,仿佛凝固了万古的沉寂。然后,嘴唇微微翕动,一句清晰得令人血液冻结的话语,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腔调,在这死寂的地宫中突兀地响起:“他们教我的第一课,是疼痛。”话音落下的刹那,难以言喻的悲恸如同实质的海啸席卷整个空间,浩瀚纯净的星辉状能量从幼童寸寸龟裂的皮肤下汹涌溢出,如同破碎的星河崩塌流淌,冲向四面八方,锁链、石壁、穹顶……所有被星辉触碰之物,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声无息地开始崩解,化为齑粉。
锁链断裂的悲鸣在最后一刻达到了顶点,随即骤然死寂。
咔!嚓!轰——!
最后三道粗如山岳的法则锁链,如同被斩断了七寸的垂死巨蟒,爆发出生命最后的疯狂。它们没有崩散,而是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狂暴地扭动、抽打!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镜面,被硬生生抽打出无数狰狞的黑色裂痕,恐怖的罡风从裂隙中倒灌而出,席卷整个地宫。头顶,那片由前辈修士生命所化的石质穹顶再也承受不住这力量的余波,发出震耳欲聋的呻吟,巨大的石块夹杂着被震落的青铜锁链碎块,如同末日陨星般轰然砸落!
“小心!”莫离嘶声厉喝,残破的阵盘脱手飞出,勉强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灵光屏障。
屏障之外,是山崩地裂的毁灭景象。
吴境站在风暴的核心下方,脚下地面寸寸碎裂。剧烈的震动让他不得不单膝跪地,以手撑住滚烫的岩石。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仿佛有无数烧红的刀刃在脏腑间搅动。他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早已褪尽了黑色,化为刺目的灰白,并且这枯槁的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向上侵蚀着他的鬓角。燃烧千年寿元带来的枯朽感,深入骨髓,抽干了每一丝力气,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囚笼中央那个悬浮的幼小身影。
就在最后一道锁链彻底崩断、化作漫天青铜粉尘的瞬间——
那蜷缩着的、被法则锁链贯穿躯体的幼童,猛地睁开了双眼!
时间宛若凝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没有初生婴儿的懵懂纯净,没有痛苦挣扎的剧烈情绪,甚至没有一丝涟漪。有的,只是一片吞噬了所有光线、所有色彩、所有希望的——绝对墨黑!深邃如宇宙诞生之前的虚空,冰冷如万载玄冰冻结的核心。仅仅是被这双眼睛“看”到,无羁阁众人,连同那些目眦欲裂、倒戈攻击锁链的前天理圣殿修士,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源自本能的、灭顶的恐惧与寒意,仿佛自身存在的意义都在那深渊般的凝视下摇摇欲坠。
死寂,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一切。地宫的崩塌声、众人的喘息声、能量激荡的嗡鸣声,都在这一刻被那双眼睛吸走了。
然后,在那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幼童苍白、沾着血污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腔调,甚至有些软糯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这血腥与毁灭的地宫核心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所有人的心脏之上:
“他们教我的第一课……”
声音顿住,那双墨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一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那声音覆盖上了某种无法形容的、沉重到极致的悲恸。
“……是疼痛。”
“疼——痛——”
最后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一丝破碎的拖音。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宫,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万古的绝望与孤寂,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地锯割着在场每一个生灵的灵魂。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磅礴到超越玄黄界所有修士理解的悲恸意志,如同从无尽深渊里骤然苏醒并爆发的远古巨兽,轰然席卷了整个空间!那不是能量冲击,却比任何能量风暴更令人窒息、更令神魂颤栗!
噗!噗!噗!
修为稍弱的修士,在这纯粹悲恸意志的碾压下,连惨叫都发不出,便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生机瞬间断绝!
而伴随着这毁灭性的悲恸意志一同爆发的,是纯净到极致、也耀眼到极致的星辉!
嗡——!
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瑰丽星辉,如同挣脱了万古束缚的星河,骤然从那幼童布满裂纹的皮肤下喷薄而出!那不是能量光束,更像是液态的星辰,带着梦幻的光晕,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磅礴生命本源与破碎的法则碎片,无声无息地向着四面八方流淌、奔腾、席卷!
星辉所过之处,空间无声地扭曲、融化!
地面上残存的、刻满“饲天”二字的血色阵图,如同积雪遇到沸油,瞬间湮灭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那些扭曲断裂的青铜锁链,无论是完整的还是碎片,只要被流淌的星辉触及,便发出“滋滋”的哀鸣,坚不可摧的材质如同阳光下的沙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消散,化作最原始的尘埃粒子!
巨大的穹顶岩石,被星辉流拂过,立刻停止了崩落,表面呈现出琉璃般的奇异质感,随即也无声无息地瓦解,化作一片闪烁着微光的粉尘之雨!
毁灭在无声中进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感。眼前的一切,都在那纯净瑰丽的星辉流淌下,走向彻底的湮灭与终结!
“这…这是……”莫离看着手中彻底失去灵光、寸寸碎裂的本命阵盘,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天道本源…在崩解?”他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
吴境死死盯着那星辉洪流核心处的幼童。汹涌的星辉冲刷而过,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天道本源之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方式共鸣着、激荡着,心脏处的青铜门投影疯狂跳动!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在那幼童墨黑瞳孔的深处,并非绝对的虚无!
就在那悲恸意志爆发、星辉喷涌的极致混乱当中,他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景象——在那片深邃冰冷的墨黑瞳孔最底层,竟清晰地倒映着一扇微缩的、古老斑驳的青铜巨门!门扉紧闭,门缝间,隐约有比最深沉的夜还要黑暗的雾气渗出,带着冰冷粘稠的恶意!
那不是错觉!
星辉奔流,湮灭万物,那小小的身影在磅礴的光海中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恐怖。吴境衣衫褴褛,灰白的发丝在星辉冲击下狂乱飞舞,灼热的气流撕扯着他枯朽的躯体。他强行压制着心脏处青铜门投影带来的撕裂般的悸动。地宫在彻底瓦解,脚下的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蛛网般的裂痕飞速蔓延,更深沉剧烈的震动正从地脉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更大的恐怖即将破土而出。他猛地抬头,染血的视线穿透崩塌的穹顶裂口,投向那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星辰的夜空——那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威压,正无声无息地弥漫下来,冰冷地锁定了这片即将湮灭的废墟,锁定了星辉核心中的幼童……也锁定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