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膜触感冰凉,带着奇异的吸附之力。吴境手中的青铜钥匙发出温润的幽光,仿佛融化一般,与他一同穿透那片荡漾着微光的界壁。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传来被剥离又重组的轻微撕裂感,眼前的光影剧烈扭曲、拉伸,最终归于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寂静。
双脚并未如预想般踏入坚实之地,反而感受到一股向上的浮托力。吴境心头一惊,下意识运转灵气稳住身形,却发现周身灵力运转陡然迟滞粘稠,仿佛沉入了万顷泥沼。他环顾四周,倒悬海的雷鸣水啸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水域。水是静止的,没有流动的波纹,如同凝固的巨大水晶。头顶是深沉的海底,巨大的礁石与奇形怪状的珊瑚倒悬其上,而脚下,则是深邃不可测的“水面”——那感觉,如同整个乾坤被翻了过来。
“镜像…”吴境喃喃自语,声音在水里传播得异常艰涩,扭曲变形。他尝试踏出一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沉”去,印证了这个空间诡异的法则——重力是颠倒的!头顶才是“海底”,脚下才是通向未知的“深渊”。
更要命的是此地弥漫的灵力。它们并非如外界般温和滋养,反而带着冰冷的斥力,丝丝缕缕钻进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经脉竟传来隐隐的刺痛。吴境内视之下,惊觉灵力之海的边缘,开始凝结出细微的、类似玄冰晶簇般的锐利颗粒。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猛然攫住了他。冰冷的海水仿佛沉重的铅石,四面八方挤压着胸腔。“避水诀!”吴境心念急转,强行催动这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基础术法。
然而,当熟悉的灵力路线逆向运转起来时,异变陡生!本是凝聚水灵之气形成护罩的灵力,此刻竟如同贪婪的饕餮,疯狂地汲取着周围蕴含至阴至寒法则的海水,倒灌入体!
“唔!”吴境一声闷哼,身体剧烈一震。
冰冷的能量洪流根本不受控,狂暴地冲刷着他的经脉,直捣肺腑深处。剧烈的绞痛从胸腔内部炸开,仿佛有无数冰针在疯狂穿刺、冻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之下,竟隐隐泛起一层诡异的、带着棱角的浅蓝光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腑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细微结晶声——避水诀,这个本该保命的术法,竟成了催命的符咒!法则逆行的镜像空间,正从内部将他冻结、结晶!
他强行中断灵力的运转,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因强行停止功法而微微颤抖,肺腑间那股结晶的寒意却顽固地盘踞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他急忙从储物戒中试图取出丹药,动作却因剧痛变得僵硬迟缓。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玉瓶时,怀中贴身收藏的半张残破符纸,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符纸上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在纸面上疯狂扭动、蔓延,散发出幽幽的暗红光芒。这光芒并非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古老而阴冷的诅咒气息,瞬间侵染了他的手掌,顺着经脉逆流而上!肺腑深处原本缓慢的结晶过程,被这股力量骤然催化,剧痛升级为撕裂般的酷刑,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强行塞进了冰窟!
“呃啊!”吴境痛得蜷缩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刚渗出毛孔,就被这极寒空间冻结成细小的冰珠。符纸上的红光闪烁不定,仿佛在嘲弄他的困境。
他强忍剧痛,迅速探查那片残符。符纸此刻安静地躺在他掌心,暗红的光芒已经褪去,只留下纸张本身温润微凉的触感。若非肺腑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被冰晶刮擦的锐痛仍在提醒,方才那瞬间的灼热与侵袭,恍如一场错觉。然而,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符纸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笔锋转折时,吴境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抹转圜的弧度,那收笔时微妙的顿挫感,竟与他多年养成的书写习惯,隐隐重叠!
怎么可能?!
就在心神剧震的瞬间,一种被凝视的寒意骤然攫住了他。吴境猛地抬头,汗毛倒竖!
深蓝、死寂的水域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不远处。同样破碎的法袍,同样沾着玄冰晶屑,同样被岁月和风霜雕刻过的沉静面容……就是他吴境自己!
但这另一个“吴境”,周身缭绕的气息冰冷而漠然,眼神空洞,如同冰冷的琉璃珠,映不出丝毫属于活物的情感波澜。他静静地看着本体,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纯粹的嘲讽与审视。
镜像自我!
恐惧如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吴境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更令他惊骇的是,这镜像体的心口位置,透过破损的法袍,赫然烙印着一个血色的锁链图腾印记!那印记的形态与古城城墙石刻上的锁链图腾同源,只是更为复杂狰狞,一环套着一环,散发着不祥的红光——粗粗一数,竟比他之前在幻象中见过的本体印记,多出了整整三道环!
“你是谁?!”吴境厉声喝问,声音在凝滞的水中传播,带着颤抖的尾音。
镜像体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吴境遥遥一按。动作缓慢,却带着某种倒转乾坤的诡异韵律。
轰!
吴境只觉得周身空间猛地向内塌陷、扭曲!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斥力凭空而生,不再是挤压,而是将他狠狠地向后“推”去!如此巨大的力量,作用方向却与重力颠倒的法则完美嵌合,仿佛这片镜像空间本身在排斥他这个外来者。他像一粒被巨人弹飞的石子,毫无反抗之力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块倒悬在“头顶”的巨大、布满棱角的漆黑礁石之上!
噗!
剧痛从后背蔓延至全身,喉咙一甜,鲜血混合着肺腑深处被震碎的细小冰晶,猛地喷了出来。视野瞬间被猩红与眩晕笼罩。他挣扎着想从那冰冷的礁石上撑起身体,手臂却传来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镜像体依旧悬浮在原地,那双空洞的眼眸,如同深渊寒潭,冷冷地倒映着他此刻的狼狈。
吴境死死盯着那镜像心口处多出的三道血色锁环,又低头看向自己因剧痛和结晶化而渗出蓝光的双手。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自己左手小指的指尖,那触碰过倒置青铜门、也触碰过符纸的地方,皮肤不知何时已彻底失去了血肉的柔韧,呈现出一种坚硬的、冰冷的、死气沉沉的……
玉石般的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