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涅盘重生
那自北境冰川之巅爆发出的光芒，并非寻常之光。它超越了速度的界限，仿佛意念所至，光便随之降临。几乎在沈清璃的身影于北境裂谷中被白芒吞噬的同一瞬间，这道净化与新生之光，便已笼罩了整个京城，乃至大周的每一寸疆土，每一个角落。
京城。
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已被彻底驱散。天空中没有太阳，却亮如白昼，一种温暖、柔和、仿佛能渗透灵魂深处的白光覆盖了一切。这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慈悲。
皇宫废墟之上，正在与残余怪物厮杀的将士，被这光芒笼罩的瞬间，那些狰狞的怪物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却仿佛带着某种解脱意味的嘶嚎，身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化作缕缕黑烟，在白光中消融殆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些被墨渊力量侵蚀控制、眼神空洞的侍卫、宫人，乃至被蛊惑的官员，在光芒及体的刹那，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的漆黑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茫然、继而清醒、最终充满后怕与庆幸的神色。他们看着自己手中的兵器，看着周围的废墟，记忆如同碎片般重组，明白了自己之前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所作所为，纷纷丢下武器，跪地痛哭，或是仰望着这神迹般的光芒，喃喃祈祷。
乾清宫内，龙榻之上，气息奄奄的皇帝，被白光笼罩。他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盘踞在他心脉深处的最后一丝阴寒邪气，却被彻底拔除、净化。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陷入了深沉的修复性睡眠之中。
景阳宫内，被妥善保护着的九皇子萧景瑜，蜷缩在床角。白光洒落在他身上，他体内那最后一点顽固的污染节点如同冰雪消融。他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圣洁的光芒，小脸上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安宁与平和。
京城的大街小巷，那些因恐慌而躲藏起来的百姓，也感受到了这光芒的温暖与安抚。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走出家门，沐浴在这片白光之下，只觉得连月来积压在心中的恐惧、焦虑、绝望，都被一点点抚平、净化。街头那些残留的血迹、战斗的痕迹，也在光芒中缓缓淡化、消失。
这光，在净化一切污秽，抚平一切创伤。
然而，它带来的，并不仅仅是净化。
一些地方，出现了更加神异的景象。
某些在之前动荡中为了保护他人而惨遭杀害的义士、无辜者的尸体旁，他们的遗体在光芒中并没有腐烂，反而变得晶莹起来，最后化作无数柔和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缓缓升空，融入那漫天的白光之中，仿佛回归了天地的怀抱，带着一种安详与解脱。
尤其是……在之前宫变中，为保护沈清璃而牺牲的顾晏舟，他所安葬的郊外墓地。他的坟茔之上，光芒尤其浓郁。泥土微微松动，一道虚幻却清晰的、穿着他生前最常穿的月白长衫的身影，自墓中缓缓升起。
那身影，正是顾晏舟。他的魂体凝实，面容温润如玉，眼神清澈，不再有之前的痛苦与执念。他仰起头，沐浴在无尽白光之中，脸上露出了释然而平和的微笑。他仿佛感受到了沈清璃最后那决绝的选择与成功的净化，也感受到了自己执念的消散与真正的解脱。
他的身影逐渐化作点点星辉，比其他人更加璀璨、更加温暖。在彻底消散前，他转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望向了北境的方向，唇边带着一抹永恒的、祝福般的笑意，然后彻底融入光芒，消散于天地之间。
得解脱，入轮回，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而此刻，在北境冰川裂谷，那光芒的核心之处。
这里的光，已经浓郁到化不开，仿佛液态的光明在流淌。裂谷消失了，冰川消失了，那扭曲的黑暗空间和墨渊令人作呕的本源，早已在那创世般的光芒爆发之初，就被彻底净化、湮灭，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只有萧景珩，呆呆地跪在原本是裂谷中心的虚空之中。
他周身环绕着微弱的金色龙气，那是真龙血脉在自动护主，也是沈清璃最后时刻，引导定界石力量对他进行的保护，让他得以在这毁灭与新生的风暴中心幸存下来。
但他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在那里，在那光芒最盛、几乎无法直视的核心，沈清璃的身影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她依旧保持着张开双臂、拥抱世界的姿势，脸上带着那抹决绝而温柔的微笑。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作最纯净的光粒，如同流沙般，缓缓飘散，融入周围无垠的白光之中。
“不……清璃……不——！”
萧景珩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与茫然中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的呼喊！他疯狂地扑上前，想要抓住那正在消散的身影，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想要阻止这该死的、令他绝望的一幕！
可是，他的手，穿透了那虚幻的光影。
他什么也抓不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的手臂消散，看着她的身躯变得透明，看着她那带着无尽眷恋与告别的眼眸，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包含了所有的爱与不舍，也包含了对他、对这个世界的祝福。
然后，她那美丽的头颅，也化作了最后一片璀璨的光点，如同星河般旋绕片刻，最终彻底融入了那漫天的白光，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定界石不见了，沈清璃……也不见了。
她以自身灵魂为祭，与定界石完全融合，引爆了所有的能量，净化了墨渊，重铸了规则，也将自己……还给了这片天地。
“啊——！！！”
萧景珩跪在虚空之中，双手死死抓住胸口，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淹没。心脏的位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比任何物理伤害都要痛苦千万倍。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她。
那个来自异世，闯入他生命，带给他光明、希望、爱情，与他并肩作战，最终为了这个世界牺牲了自己的女子。
光芒，开始缓缓收敛。
笼罩整个世界的白光，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神秘，开始逐渐减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天空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辉洒向历经劫难、焕然新生的大地。
京城恢复了往日的轮廓，只是那些战斗的痕迹大多消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抚平。人们走出家门，看着彼此眼中残留的震惊与恍如隔世的感觉，相顾无言，唯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那神秘白光的无尽敬畏与猜测。
北境冰川。
光芒彻底散去，只留下了一片被奇异力量抚平、如同镜面般光滑的冰川平原。仿佛那深不见底的裂谷和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萧景珩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绝望的雕塑。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冰冷与死寂。
风，呜咽着吹过冰原，卷起细碎的雪沫，像是在为那逝去的灵魂唱着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萧景珩冰冷的手背上。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冰蓝色的天穹下，万物寂静。
沈清璃消失了，带着她所有的记忆、她的爱、她的牺牲。
世界得救了，规则被重写，墨渊的威胁彻底成为过去。
但那个笑着选择第三条路，以身为祭的女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萧景珩的世界，随着她的消散，仿佛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与声音。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虚，和那回荡在灵魂深处的、最后诀别的身影与微笑。
涅盘重生的，是这个世界。
而他的心，却在那场极致的光芒中，随之死去，永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