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镜花水月
从忘机谷返回靖王府的路上，墨衍先生那句“双星重生，必有一人是‘镜花水月’，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话，如同魔咒般在沈清璃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一直以来某种潜藏的、不愿深究的不安。
她一直将自己的重生视为一场奇迹，是上天给予她弥补遗憾、复仇雪恨的机会。她依赖着前世的记忆，一步步走到今天，挫败了无数阴谋，也与萧景珩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可如果…如果这场“重生”本身，就是某个巨大阴谋的一部分呢？如果她所以为的“先知先觉”，不过是别人精心编织的剧本，而她，只是舞台上按照既定轨迹表演的傀儡，甚至…是那个被牺牲的“镜花水月”？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回到王府，萧景珩看出她心神不宁，屏退左右，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清璃，墨衍先生的话，你是否想到了什么？”
沈清璃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警惕：“景珩，我…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她无法直接说出系统的存在，但可以借用“预知”能力的名义，“我的那些‘预知’片段，有些细节…我忽然觉得，可能需要重新审视。”
萧景珩目光沉静，没有任何质疑，只是紧了紧她的手：“好，我陪你。”
接下来的两天，沈清璃将自己关在书房的内室，对外称是研究那枚令牌符文，实则是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而危险的自我审视。她需要抛开所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像一个最严苛的史官，重新梳理她脑海中那些属于“前世”的记忆，以及这一世“预知”到的未来片段，并与系统最初绑定她时提供的一些基础信息进行交叉比对。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如同在脑海中掀起一场风暴。许多她曾深信不疑的记忆，此刻都被打上了问号。
她首先回忆的是自己“重生”醒来的那个瞬间。印象中，是在与苏浅月一次争执落水后，高烧昏迷数日，醒来便发现自己回到了数年前。当时只觉得是濒死体验后的奇迹，但现在细想，落水前似乎并无特别征兆，醒来时除了记忆涌入的胀痛，似乎…还有一刹那极其短暂、几乎被忽略的、仿佛灵魂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的异样感？当时只以为是病中虚弱所致。
然后是记忆内容。她反复回忆前世的一些关键节点，尤其是与顾晏舟、苏浅月、萧景珩相关的部分。大部分记忆清晰而连贯，符合逻辑。但当她强迫自己聚焦于某些不那么重要、只是作为背景存在的细节时，却隐隐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矛盾之处。
比如，她清晰地记得，前世某一年的宫宴上，一位不太受宠的妃嫔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宫装，因颜色别致而被皇后随口夸赞了一句。这一记忆片段清晰无误。但系统在她刚绑定、进行世界背景扫描时，曾无意间提过一句该妃嫔的服饰偏好数据，其中似乎提到她极其厌恶蓝色，因家乡有蓝色不祥的习俗，入宫后从未穿过蓝色衣物。当时沈清璃并未在意，只当是系统数据有误或那妃嫔后来改变了喜好。可此刻联系起来，却让她心生寒意——她的记忆，会不会在某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被悄无声息地“修正”或“植入”了？
再比如，关于顾晏舟。她前世的记忆里，顾晏舟虽然优柔寡断，被苏浅月蒙蔽，但前期对她确有过几分真挚（尽管她后来已不在意），性格中也有其磊落的一面。可这一世，顾晏舟醒来后表现出的偏执、疯狂与不择手段，似乎与她记忆中的形象有着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就像是将某种极端的情绪放大并覆盖了原本的性格底色。
还有她“预知”到的一些未来片段。大部分大事，如二皇子的某些阴谋、边境的战役、乃至萧景珩最终登基的结局，都似乎与前世轨迹吻合。但一些涉及具体人物命运、尤其是与她和顾晏舟关联紧密的次要人物的结局，却存在着几种不同的、模糊的“可能性”，仿佛有不止一条命运线在她眼前交织，而她无法确定哪一条才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些矛盾点极其细微，混杂在浩如烟海的记忆信息中，若非她受到“镜花水月”的警示，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反复检视，根本无从发现。但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不和谐音”，让她对自己的“重生”产生了最根本的动摇。
“系统，”她在脑海中发出指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需要你对我自身的灵魂状态、记忆数据进行最深度、最彻底的扫描和分析。重点排查是否存在非自然的干预、修改或…嫁接痕迹。”
【收到指令，开始进行深度灵魂扫描与记忆溯源分析……】
【警告：此过程将消耗大量能量，并可能触及核心权限，存在未知风险。是否继续？】
“继续！”沈清璃毫不犹豫。她必须知道真相。
【深度扫描启动……】
【扫描中……10%……30%……】
【检测到记忆数据流存在极微小异常波动，正在定位……】
【发现灵魂绑定协议底层存在非标准代码片段，尝试解析……】
【受到强烈未知干扰！干扰源特征……与标记目标“墨渊”高度匹配！】
【强行突破干扰……解析中……】
系统的提示音变得断断续续，甚至夹杂着刺耳的杂音，显然正在与某种强大的力量对抗。沈清璃感到一阵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她的灵魂，但她咬紧牙关，死死支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凝重：
【深度扫描完成。根据现有数据与分析，初步结论如下：】
【宿主灵魂核心完整度：98.7%。】
【记忆数据总体一致性：99.1%。】
【但检测到灵魂与当前肉身绑定接口处，存在极其细微、高度隐匿的“嫁接”痕迹。该痕迹非自然形成，具有明确的人为干预特征，其技术层级超越本系统常规认知范畴。】
【“嫁接”痕迹来源分析中……受到持续且强大的未知能量干扰，干扰源已标记为“墨渊”。分析进程受阻，无法获取确切来源信息。】
【风险评估：该“嫁接”痕迹可能导致宿主部分记忆认知被微调，或对特定命运线索产生超常感应，但其最终目的与潜在影响，目前无法判定。】
灵魂存在“嫁接”痕迹！
来源分析受到“墨渊”干扰！
虽然系统无法给出最终结论，但这模糊的结果，已经如同惊雷，在沈清璃脑海中炸开！
她的重生，果然不是纯粹的幸运！有“人”插手了！是“墨渊”！它在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绑定的时候，或者说，在她“重生”的过程里，动了手脚！
这“嫁接”的到底是什么？是那些细微矛盾记忆的来源？是为了让她更“契合”某种角色？还是…为了让她更容易被引导，走向某个特定的、为“墨渊”服务的结局？
墨衍先生说“双星重生，必有一人是‘镜花水月’”。如果顾晏舟的重生是“墨渊”直接粗暴干预的结果，显得疯狂而醒目，那她沈清璃这场看似更“完美”、更“自然”的重生，是否就是那个更隐蔽、更精致的“镜花水月”？她的存在，她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难道真的只是在为那隐藏更深的“受益者”——或许是“墨渊”本身，或许是另一个她尚未知晓的存在——做嫁衣吗？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