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点饿。”她摸了摸肚子,转身就往点心铺子走,“诗画说西城那铺面谈得差不多了,我去瞧瞧。”
外头日头刚爬过屋檐,照得青石板路发亮。她披着藕荷色披风,慢悠悠晃过去,还没进门就闻着一股新烤出来的奶香。
诗画已经在铺子里等她了,手里捏着一沓纸,边上摆着个墨迹未干的账册。见她进来,忙起身行礼:“主子来了。”
“别整这些虚的。”沈悦摆手,“我就是来吃口热乎的。昨儿你说要开分店,今天真动起来了?”
诗画把一张图纸推过来:“西城那间铺子,房东昨儿突然改口,说要三日验房才肯签契,不然就毁约。我怕他临时加价,连夜找了备选的两处,这是图样。”
沈悦咬了口刚出炉的桂花奶酥,腮帮子鼓了鼓:“你办事,我放心。不过……他咋突然变卦?”
“书诗查了。”诗画低声,“那房东跟顾家旧仆有往来,估摸是听说咱们要扩铺子,想拿捏一把。”
话音刚落,书诗掀帘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眉头皱着:“果然有问题。招的两个帮工,一个在南市包子铺偷过铜勺,另一个更离谱,上个月在茶楼顺走客人荷包,被当场揪出来。”
沈悦嚼着点心,眼皮都没抬:“那还留着干嘛?换人。”
书诗嘴角一扯:“早换了。备用名单里挑了四个,都是京郊老实农户家的孩子,父母清白,手脚干净。我亲自去问过话,明儿就能试工。”
沈悦点头:“你盯着就行。别让闲杂人混进来。”
诗画翻开账册:“我算了笔账,先开一家稳妥些。第三家等西城这间稳了再说。菜单也精简了,主打您教的桂花奶酥、枣泥卷,再加两款咸口的蟹黄包和葱油酥,六样足够撑场面。”
“成。”沈悦喝了口热茶,“别搞太花哨,吃的就是个实在。”
书诗把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张纸:“这是墨情筛过的三家供货商,米面油糖都查过来源,没掺陈货。菜蔬也是每日清晨从城东农庄直送,路上不经过别家铺子中转。”
沈悦瞥了一眼:“你们连这个都管?”
“管。”书诗说得干脆,“吃的进嘴的东西,一点不能马虎。前头您被人动手脚的事还少吗?”
沈悦笑了笑,没接话。
她当然记得。
前世那些香啊粉啊,哪个不是看着无害,实则一点点磨人命。现在有墨情盯着药,诗画管钱,书诗压人,知意探消息——她只要坐这儿吃口点心,说句“行”或“不行”,就够了。
“走吧。”诗画收起图纸,“趁天亮,去西城看看铺子。”
三人一道出门,雇了辆马车直奔西城。
那铺子在一条斜街上,临街朝南,门脸不大但规整。诗画一进门就翻出契约副本,指着几条条款对房东说:“您要是不信我们诚意,我现在就能付定银。可要是再拖着不交房,牙行那边自有规矩评理。”
房东搓着手,支吾半天:“我不是不信……就是这屋……还得清几天。”
书诗蹲下身,手指蹭了蹭地砖缝,闻了闻:“霉味重,墙角返潮。这地方之前堆过货吧?”
房东讪笑:“就放了些旧木料,三天就能清完。”
“不用三天。”书诗站起身,“明天我就安排工匠来铺防潮层,加通风口。您要是今晚不清空,我们自己动手,损失算您的。”
房东脸一垮,赶紧点头:“清!今晚上就清!”
诗画冷眼看完了全程,回头对沈悦说:“他就是想加价,看咱们急着用房。”
“那就让他知道,谁都不好糊弄。”沈悦靠着门框,咬了口带来的枣泥卷,“这味道还行,就是甜了点。”
“我记着了。”诗画掏出小本子写上,“下次减糖。”
书诗已经开始列修缮单子:地砖重铺、货架加高、后厨隔湿、门口挂厚帘挡风。她写完递给诗画:“你核一下预算。”
诗画扫了一眼:“能控住。省下的钱可以多请个火工师傅,免得忙不过来。”
“人我来盯。”书诗道,“试工期三日,每日我亲自在后厨看着。谁手脚不干净,当场撵走。”
沈悦听着,点点头:“你们商量着来。我只问一句——你们觉得稳妥?”
两人齐声:“是。”
“那便照你们说的办。”她把最后一口点心吃完,拍了拍手,“我回铺子里等你们。”
马车上,诗画低头对着账册算数,笔尖沙沙响。
书诗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头人流:“你说……会不会有人盯着咱们这铺子?”
“肯定有。”诗画头也不抬,“顾言洲倒了,可他那些旧账还没清完。总有人不想咱们过得太顺。”
“所以我才非要亲自面试。”书诗冷笑,“别以为换个名字就能混进来。我认人脸比认银锞子还准。”
诗画合上账册,揉了揉眉心:“等西城这间开了,咱们再议第三家。现在集中火力,先把这一处扎稳。”
“嗯。”书诗放下帘子,“明日开工,我带人守头七天。”
回到旧铺,沈悦正歪在软椅上翻话本,脚边放着一碟新烤的葱油酥。
“回来了?”她头也不抬,“我说今晚想吃酸辣汤面,厨房备了吗?”
诗画把图纸收好:“已交代下去。明日工匠进场,后天开始搭架子,最快五日能完工。”
书诗补充:“人员明日面试,初选六个,试工三天。食材明早第一趟送进来,全部验过封存。”
沈悦翻了一页话本,懒洋洋地说:“挺好。”
她其实挺满意。
不用她熬夜对账,不用她提心吊胆查毒,更不用她跪着求人给口饭吃。现在她只要坐在这个地方,吃口热乎点心,听她们把事办妥,说一句“行”,就够了。
这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吃饱、睡好、不被算计。
诗画收拾完文书,抬头看她:“主子,豆沙包已经蒸上了,一会儿就好。”
沈悦眼睛还在话本上:“嗯,等会儿吃。”
书诗站在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房东刚才偷偷问我,能不能让他侄子来当伙计。”
沈悦嗤笑一声:“他倒是会钻缝。”
“我没答应。”书诗淡淡道,“让他走正常流程,报名、试工、考核,一样不少。”
“这就对了。”沈悦合上话本,伸了个懒腰,“谁都不是天生该进来的。进了门,也得凭本事留下来。”
诗画把最后一份文书锁进匣子,吹了吹蜡油。
书诗看了眼天色:“明日一早,我就去盯着。”
沈悦又咬了口桂花奶酥,眯起眼:“甜度刚好。”
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嚼着,看着窗外行人来去。
这铺子早晚也会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但她现在不急。
她有的是时间。
诗画收拾完东西,轻声问:“主子,咱们真不查查是谁在背后使绊?”
“查?”沈悦笑了笑,“让他们使去。反正你们比我狠。”
书诗哼了一声:“那当然。谁敢动咱们的铺子,我就让他连门槛都摸不着。”
沈悦喝了口茶,舌尖还留着奶香。
她想起小时候偷溜进厨房,偷吃还没出锅的豆沙馅,被嬷嬷追着打。那时候她就想,要是有一天能开个铺子,天天吃够本就好了。
现在她做到了。
而且比想象中还稳。
“诗画。”她忽然开口。
“在。”
“等铺子开了,请大家吃顿好的。”
“嗯。”诗画应下,“您想吃什么?”
“豆沙包。”她笑,“你们不是说好了,事成了请我吃豆沙包?”
书诗翻了个白眼:“那是知意说的。”
“那也算。”沈悦靠回椅子,“她爱吃酸,我爱吃甜。咱们凑一块,正好。”
外头天光渐暗,铺子里灯亮起来。
沈悦没走,依旧坐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脚边是半盘没吃完的点心。
诗画在核最后的开支单,书诗在默背明日要问的面试题。
一切都在动,又好像没动。
就像一根弦,拉到了最紧的时候,反而安静了。
沈悦翻开口袋里的小银锞子,那是她从嫁妆里抠出来的一点私房钱。
她摩挲了一下,放回去。
“明天。”她忽然说。
“嗯?”书诗抬头。
“明天记得让我尝第一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