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刻，东宫的暖阁里却不见半分暖意。窗棂被厚重的锦帘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盏孤灯在案头摇曳，将刘子业与刘楚玉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像两株在暗处纠缠的藤蔓。
刘子业烦躁地将手中的玉佩掷在案上，玉质温润的麒麟佩撞上青铜香炉，发出 “当啷” 一声脆响，打破了阁内的沉寂。“那群老东西，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前日朝会，南郡王刘义宣竟敢当众驳斥朕的旨意，说什么‘先帝遗训不可违’，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提先帝？”
刘楚玉斜倚在软榻上，一身水绿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手中把玩着一支金步摇，流苏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弟，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慵懒，却又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锐利。“陛下息怒，” 她轻笑一声，声音柔媚如丝，“叔伯们手握兵权，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自然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 刘子业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锦毯，带起一阵微风，“他们以为朕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东宫太子吗？戴法兴的头还挂在城楼上呢！” 他语气里满是狠戾，眼神却掠过一丝不安。戴法兴的死确实震慑了朝堂，可那些宗室亲王们，却像是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在私下里串联，隐隐有抱团之势。
刘楚玉放下步摇，缓缓走到刘子业身边，抬手替他理了理褶皱的龙袍袖口，动作亲昵而自然。“陛下杀了戴法兴，不过是断了先帝的一条臂膀，” 她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可宗室叔伯们，却是盘根错节的大树，斩了一根枝桠，还有无数条根须在土里蔓延。”
刘子业的呼吸一滞，他转头看向姐姐，眼中闪过一丝探寻。他知道刘楚玉向来聪慧，更懂得朝堂上的波谲云诡，只是没想到她会看得如此透彻。
“陛下登基时日尚浅，根基未稳，” 刘楚玉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们表面上对陛下恭敬，暗地里却在等着看陛下的笑话，等着陛下犯错，好趁机取而代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就像当年的宋文帝，若不是果断除掉了权臣徐羡之、傅亮，哪有后来的元嘉之治？”
刘子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父亲孝武帝当年也是靠着兵变才登上皇位，那些宗室叔伯们，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江夏王刘义恭虽已年迈，却在宗室中威望极高；湘东王刘彧看似懦弱，府中却养着不少谋士…… 他们的存在，就像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可他们毕竟是朕的叔伯，” 他声音有些犹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青铜鼎，“若是贸然动手，恐怕会引来非议……”
“非议？” 刘楚玉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陛下想想，若是他们真的反了，届时人头落地的就是陛下了！” 她猛地抓住刘子业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吃了一惊，“陛下忘了灵堂上他们那副鄙夷的嘴脸？忘了他们在背后说陛下‘年少无知，难当大任’？”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在刘楚玉的提醒下瞬间涌上心头。刘子业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一丝狠厉从眼底划过。他想起那些叔伯们在朝堂上居高临下的姿态，想起他们看向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轻视，想起巫蛊事件中他们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所有的隐忍和不满，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
“那依姐姐之见，该当如何？” 他的声音冰冷，再无半分犹豫。
刘楚玉松开他的手腕，后退一步，对着他盈盈一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杀之以固位！” 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清晰而决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暖阁里沉闷的空气，“先斩后奏，以雷霆之势清除异己！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大宋真正的主人！”
刘子业看着姐姐眼中的疯狂，心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他重重一拍案几，香炉里的灰烬被震得飞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缓缓落下。“好！就依姐姐所言！”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从谁开始呢？”
刘楚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凑近他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暖阁里的灯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两只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在黑暗中磨利了爪牙，只待时机一到，便会露出狰狞的面目。窗外的风呜咽着穿过宫墙，像是在为那些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奏响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