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远靠在自行车旁，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指尖夹着的成绩单被风掀起一角——上面耿耿的名字排在年级一百名，比上次月考又退了十五名。
他抬眼望去，教学楼的阴影里，两个身影正黏黏糊糊地挪出来。耿耿扎着高马尾，校服裙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余淮走在她身侧，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手指悄悄在身后勾了勾，终于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头挨得极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耿耿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余淮的嘴角也扬着藏不住的笑意。
李致远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这已经是第三周了。自陈雪君事件后，耿耿和余淮居然捅破了窗户纸，越走越近了。起初只是并肩而行，后来变成了刻意放慢脚步落在人群后面，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地牵手，眼里只剩下彼此，连路过的红绿灯都要旁人提醒才肯走。
作为哥哥，李致远不是不通情理。高一或许还能有几分喘息的余地，可现在他们已经是高二下学期，距离高考不足十五个月，每一分每一秒都该用在刀刃上。
耿耿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卡在中等偏上的位置，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摸到重点线的边；余淮倒是比她好些，常年稳定在年级前五十，但距离顶尖水平还差着一截，根本没到能掉以轻心的地步。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谈起了恋爱，还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简直是拿未来当儿戏。
李致远蹬上自行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在街角的奶茶店门口停下，余淮替耿耿拉开门，动作自然又亲昵，他心里的火气更盛了。
直到快到耿耿家所在的小区，李致远才加速上前，车铃“叮铃”一声响，惊得耿耿猛地抽回了手，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往余淮身后缩了缩。
“哥？你怎么在这？”耿耿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余淮倒是比她镇定些，微微颔首：“李致远，你搞什么。”
李致远把自行车往路边一停，支起车撑，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沉沉地扫过两人：“跟我来。”
他没等两人回应，转身就往小区旁的僻静公园走去。耿耿咬着唇，拽了拽余淮的袖子，脸上满是犹豫。余淮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说：“没事，去听听他想说什么。”
公园的长椅旁长满了狗尾巴草，晚风一吹，簌簌地响。李致远率先坐下，后背挺得笔直，侧脸的线条冷硬。
“你们最近放学总黏在一起，还牵手，以为我没看见？”他开门见山，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
耿耿的脸瞬间涨红了，一半是羞，一半是恼。她梗着脖子反驳：“我们就是一起走而已，牵手怎么了？”
“怎么了？”李致远挑眉，语气陡然严厉，“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你们心思全放在谈恋爱上，还想不想考大学了？”
“我们没有耽误学习！”余淮上前一步，挡在耿耿身前，眼神坚定，“我和耿耿都有分寸，不会影响成绩的。”
“有分寸？”李致远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成绩单，扔到两人面前，“耿耿，你自己看看，这是上次月考的排名，退了十五名。余淮，你虽然没退，但也没进步，原地踏步就是退步，这点道理你不懂？”
耿耿捡起成绩单，看着上面刺眼的数字，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她知道自己最近确实有些分心，上课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余淮说过的话，晚自习也会偷偷在草稿纸上画他的名字，成绩下滑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被李致远这样当众戳穿，还要被指责，她心里的委屈和不服气瞬间涌了上来。“哥，我成绩下滑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我和余淮在一起，又没妨碍到别人！”
“关我什么事？”李致远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是你哥！爸把你交给我照顾，我就不能看着你主次不分，毁了自己的前途！”
耿耿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眼眶瞬间红了。“我没有毁前途！我会努力学习的，我保证！”
“保证？”李致远显然不信，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从明天起，放学老老实实回家，不准再和余淮一起走，更不准私下联系。”
“凭什么？”耿耿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能这么霸道！”
“就凭我是你哥，就凭高考比你们那点小情小爱重要一百倍、一千倍！”李致远的眼神冷得像冰，“你要是不听劝，继续这样下去，我有的是办法。要么，我写封举报信给你们潘主任，让全校都知道你们早恋；要么，我跟爸说说，让他把你转到师大附中去，那里管理严格，看你还怎么跟余淮见面。”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耿耿所有的气焰。她又气又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掉下来。
耿爸对李致远向来是言听计从。这几年，李致远一直懂事听话，成绩更是好得让人望尘莫及，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是耿爸的骄傲。在这个家里，李致远这个养子，似乎比她这个亲女儿还要受信任。她就算跟爸告状，爸也只会觉得是她不懂事，只会站在李致远那边，她根本没地方说理。
僵持了许久，耿耿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甘：“哥，为什么呀？我们只是互相喜欢，又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做错什么？”李致远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坚定，“早恋影响学习，这就是最大的错。”
“可高一的时候，你不也和凌翔茜谈恋爱吗？”耿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控诉，“我没见你学习受影响呀，你还不是照样考第一！”
提到凌翔茜，李致远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我和你们不一样。”他淡淡说道，“我在学习上用三分力就能拿断层第一，我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感情的事。你行吗？余淮行吗？”
他的目光转向耿耿，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耿耿，你哪怕用八分力，成绩也只是中等偏上，稍微分心就会下滑。余淮呢，最多也就是一般的优秀，离顶尖还差得远。你们哪有余力谈恋爱？无非是占用本应该用来学习的精力，自欺欺人罢了。”
耿耿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颊一阵红一阵白。她知道李致远说的是事实，可心里就是不服气。
李致远叹了口气，语气放柔了些，目光却看向了一旁的余淮：“耿耿是女孩子，就算最后只考个普通的大学，未来也不会太差。可余淮不一样。”
余淮猛地抬起头，对上李致远的视线。
“你是男生，家境普通，没什么背景。”李致远的声音沉稳有力，“你要是不全力以赴，不考取顶尖的大学，将来拿什么立足？拿什么给耿耿未来？你们现在所谓的喜欢，太脆弱了，根本经不住现实的考验。高考就是第一道坎，迈不过去，你们迟早会走散。”
这番话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余淮的心上。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平衡好学习和感情，可李致远的话点醒了他。他确实不够优秀，距离顶尖大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想和耿耿一直走下去，可如果连高考这关都过不了，连一个光明的未来都给不了她，这份喜欢又有什么意义？
余淮沉默了很久，脸上的倔强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对李致远说道：“李致远，谢谢你点醒我。”
李致远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我没想点醒你，只是想点醒我这个恋爱脑妹妹。你不过是顺便的。”
他的目光落回耿耿身上，看着她满脸通红、眼眶通红，一副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根本没听进去多少。还好，余淮算是点醒了。只要余淮能主动保持距离，耿耿就算再不甘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余淮转过身，看向耿耿。少女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委屈地抿着唇，模样让人心疼。可他知道，李致远说的是对的。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耿耿。
“耿耿，”余淮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高考后，我们再谈。”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看耿耿一眼，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犹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余淮！”耿耿嘶声喊了一句，想要追上去，却被李致远死死拉住了胳膊。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湿痕。耿耿转过头，狠狠地瞪着李致远，眼神里充满了恨意：“都怪你！李致远，我恨死你了！”
李致远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恨就恨吧，等你高考结束，考上好大学，就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耿耿用力甩开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单薄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单，带着浓浓的倔强和委屈。
李致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轻轻叹了口气。他掏出手机，给凌翔茜发了条消息：“搞定了，不过我妹大概要跟我冷战很久。”
很快，凌翔茜回复道：“正常，当年你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我也恨了你好久。不过说真的，你对耿耿也太严格了点。”
李致远勾起唇角，回复道：“不严不行，她和你一样，都是恋爱脑。再说，余淮那小子，潜力是有，但还不够拼，总得有人推他一把。”
他收起手机，骑上自行车往家走。晚风依旧燥热，却吹散了几分心头的烦闷。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耿耿大概率不会理他，但他并不后悔。高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他不能看着妹妹和她喜欢的人，因为一时的冲动，输在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里。
事实也正如李致远所料。从那天起，耿耿真的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早上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耿耿总是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全程一言不发，哪怕李致远主动跟她说话，她也当作没听见；放学回家，她总是刻意避开李致远的时间，要么提前回来，要么等到李致远进了房间才进门；偶尔在客厅里碰到，她也会立刻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耿爸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问过几次，耿耿只是摇头说没事，李致远也只是淡淡解释说兄妹俩闹了点小矛盾，让他不用操心。耿爸见两人都不愿多说，也只好作罢，只当是小孩子脾气，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致远对此并不在意。他知道耿耿需要时间消化情绪，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高三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模拟考试一场接着一场，他虽然成绩稳居第一，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偶尔，他也会在学校里看到耿耿和余淮。两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形影不离，放学也各自走各自的，有时候也只是偶尔交流学习上的问题，眼神里少了几分亲昵，多了几分克制。李致远知道，余淮是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而耿耿，虽然心里依旧不服气，但也没有再做出出格的事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六月，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
高考前一天晚上，李致远正在房间里整理考试用品，房门被轻轻敲了敲。他以为是耿爸，抬头说了句“进来”，却看到耿耿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少女比几个月前清瘦了些，也沉稳了些，眼神里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坚定。她把牛奶放在李致远的书桌前，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李致远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冒着热气的牛奶，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他知道，耿耿心里的气大概是消得差不多了，只是拉不下脸来跟他说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李致远就起床了。耿爸已经做好了早餐，耿耿也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哥，加油。”吃饭的时候，耿耿突然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李致远的耳朵里。
李致远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唇角，点了点头：“嗯，你也好好加油，下次考试争取进步。”
耿耿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继续吃饭，但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吃完早饭，耿爸开车送李致远去考场。耿耿也跟着一起去了，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都很安静。
到了考场门口，人潮涌动，到处都是送考的家长和考生。李致远推开车门，耿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知道了，爸。”李致远点了点头。
他转身看向耿耿，想说些什么，耿耿却先开口了：“哥，祝你金榜题名。”
“谢谢。”李致远笑了笑，“等我考完，带你去吃你最想吃的火锅。”
耿耿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轻“嗯”了一声。
李致远不再多言，转身汇入了考生的人流中，朝着考场走去。他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一道来自耿爸，一道来自耿耿。
高考为期两天，天气异常炎热，但李致远却发挥得异常稳定。每一场考试结束，走出考场，他都能看到耿爸和耿耿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等他。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递上一瓶冰水，一句“辛苦了”，却让他心里充满了力量。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铃声响起，李致远走出考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多年的重担终于卸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哥，考得怎么样？”耿耿快步走上前，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还行，正常发挥。”李致远笑了笑，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话。
耿爸也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欣慰：“考完了就好，咱们回家，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格外轻松。耿爸絮絮叨叨地说着晚上要做什么菜，耿耿偶尔插一两句话，李致远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他以为，高考结束后，他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每天睡到自然醒，约上朋友去打球、打游戏，把高三一年欠下的玩乐都补回来。
可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高考结束的第三天早上，李致远还在睡梦中，就被耿爸的敲门声吵醒了。
“致远，起床了。”耿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弟弟，你早上送他去上学，晚上记得去接他放学。”
李致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脸茫然：“弟弟？送他上学？”他怎么忘了，家里还有个刚七岁的小弟弟。以前他要上学，接送弟弟的任务都是耿爸和齐妈负责，现在他高考结束了，自然就接过了这个担子。
“对，我和你妈今天要去外地办事，晚上才能回来。”耿爸继续说道，“家里的菜也没了，你送完弟弟，顺便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中午和晚上的饭就麻烦你做一下了。”
“……好。”李致远无奈地答应下来。他原本的懒觉计划，就这样泡汤了。
起床洗漱完，李致远先去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弟弟李浩宇。小家伙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李致远，立刻扑了过来：“哥哥，抱。”
李致远把他抱起来，心里的无奈瞬间被软化了几分。他抱着弟弟去洗漱、换衣服、吃早餐，然后牵着他的小手，送他去附近的小学。
送完弟弟，李致远又去了菜市场。以前他从来没买过菜，站在琳琅满目的摊位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他只好掏出手机，给齐妈发了条消息，问她中午和晚上想吃什么，然后按照耿妈的指示，买了鱼、肉、蔬菜和水果。
回到家，李致远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他跟着网上的教程，一点点地洗菜、切菜、炒菜。虽然过程有些手忙脚乱，炒出来的菜卖相也不算太好，但味道居然还不错。
中午，他自己吃了午饭，下午就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时光。他打开电脑，先是看了看股票行情。又开始码字了，得买个房子，单独住，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