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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臣单于将象征无上权柄的“啸月”金刀赐予李铮。

刀锋倒映着南方故土,青铜面甲下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握紧这柄饮血无数的凶刃,权柄与枷锁在掌心灼烧。

“天狼旗立!”王庭夜风卷动墨黑旗帜,银线勾勒的凶狼睁开猩红双眼。

李铮知道,从此刻起他必须用匈奴的规则撕开汉家边关。

而每一条染血裂痕,都将成为他踏回故土的阶梯。

军臣单于赐下的“啸月”金刀,冰冷的沉重感透过掌心直刺骨髓。李铮退出金帐的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王庭清冷的夜风卷过,带着枯草、马粪与远处篝火燃烧的气息,却吹不散那柄刀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寒意。刀柄上那只仰天咆哮的狼头,两颗血红的宝石眼珠,在跳跃的营火与清冷月色的交映下,仿佛活了过来,死死盯着他青铜面具下的双眼。

权柄?不,这更像一副淬了剧毒的镣铐,华丽,致命。

“大人!”一声压抑着激动与敬畏的低吼自身侧响起。巴图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般矗立,他右手握拳重重擂在左胸甲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那双铜铃大眼,此刻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死死盯住李铮手中那柄在夜色里流淌着暗金色泽的“啸月”。

“金刀…是单于的‘啸月’!天狼神将!”巴图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草原汉子最质朴的崇敬与臣服。他身后,几个同样被划拨给李铮的亲卫勇士,也齐齐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热,如同仰望初升的图腾。

李铮的目光扫过这些即将成为他爪牙根基的匈奴战士。他看到了忠诚,看到了对力量的崇拜,也看到了属于这片残酷草原的、未经雕琢的野性。他需要这野性,更需要将其锻造成型。

“巴图。”李铮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青铜面具传出,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带上你的人,去接收我们的人马和奴隶。地点,单于近侍会告知。”

“遵命,大人!”巴图轰然应诺,毫不犹豫,转身便带着那几个亲卫大步流星地离开,脚步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有力的声响,如同战鼓的前奏。

李铮没有立刻移动。他站在原地,任由夜风卷动他深色的匈奴皮袍。王庭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耳边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战马喷鼻声。他缓缓抬起左手,覆上冰冷的青铜面具边缘。

“咔哒。”

轻微的机括弹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面具被取下,清冷的月光和跳动的火光第一次毫无遮拦地落在他真实的脸上。年轻的面容被风沙磨砺出粗粝的棱角,眉骨那道尚未褪尽的浅疤在光影下更显深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草原凛冽的空气带着冰碴般的刺痛涌入肺腑,试图浇灭心头那团因权柄加身而骤然升腾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野火。

权柄是毒,也是药。他要活下去,要在这虎狼之地拥有撬动命运的力量,就必须饮下这碗毒药,再以其为刃,割开一条血路。

“大人。”一个低缓、略显拘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刻意压制的汉地口音。

李铮没有回头,只是将取下的面具随意扣在腰间皮带上。他听得出,是那个被他从必死俘虏营中指名要出的汉人,一个因得罪边地豪强而被构陷通敌、最终家破人亡的落魄小吏,陈平。

“都听到了?”李铮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听不出情绪。

陈平的身影从阴影中趋前一步,依旧微微躬着身,姿态保持着奴隶应有的卑微,但那双在乱发遮掩下的眼睛,却闪烁着与周遭匈奴人格格不入的清醒与审慎。

“大单于金帐,声威赫赫,小人不敢近前。”陈平的声音很稳,“只是远远看到大人持金刀而出,巴图百骑长神情激越,便知大人定是得了单于天大的恩赏与信任。”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夜风吹散,“大人…神机妙算,进献之策,切中要害。只是…这‘天狼神将’之名与金刀权柄,既是通天阶梯,亦是万丈悬崖。匈奴贵种,嫉恨如狼者,恐不在少数。”

李铮终于侧过脸,月光勾勒出他下颌冷硬的线条。他看向陈平,这个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眼中却藏着一种历经大难后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洞明。

“万丈悬崖?”李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扫过王庭连绵的营帐和远处黑暗中隐约起伏的山峦轮廓,“这草原何处不是悬崖?不登高,如何望远?不握刀,如何杀敌?”他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铁石般的决绝,“我要的,是能撕开这悬崖峭壁的爪牙。陈平,我留你一命,不是让你来提醒我脚下有深渊。”

陈平身体微微一震,头颅垂得更低,但声音里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决断:“小人明白。大人若有驱使,刀山火海,不敢辞。”

“好。”李铮收回目光,重新投向南方那片深邃的黑暗,“第一个驱使: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奴隶。你是‘天狼神将’帐下的书记官,掌管文书、粮秣、器械登记造册。那些归附的汉人奴隶,由你统管调度。告诉他们,在我这里,安分做事,可得活路,甚至…比在边塞活得更好。”

陈平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压力覆盖。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陈平…谢大人再造之恩!必竭尽驽钝!”

李铮不再多言。他重新戴上面具,冰冷的青铜隔绝了表情,也隔绝了那份刚刚泄露的、对同族命运的一丝松动。他迈开脚步,朝着单于近侍指示的、位于王庭边缘那片新划出的营区走去。陈平紧随其后,步伐依旧有些踉跄,但腰杆却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许。

营区很简陋,靠近一条半冻的小河。几十顶略显破旧的毡帐杂乱地扎着,外围用削尖的木桩勉强围了一圈矮栅栏。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潮湿皮革和劣质油脂混合的、令人皱眉的气味。此刻这里却异常嘈杂。数百名刚刚被划拨过来的奴隶——大部分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汉人俘虏,夹杂着少量羌人、月氏人甚至匈奴本部罪人,像受惊的羊群般拥挤在一起,被几十个手持皮鞭、凶神恶煞的匈奴监工粗暴地驱赶着,试图按照某种混乱的秩序排列。惊恐的啜泣、监工的喝骂、皮鞭抽打皮肉的闷响、以及牲口不安的嘶鸣混杂成一片,构成了一幅地狱边缘的混乱图景。

而在营区中央一小片空地上,巴图和他带来的几个亲卫正如同愤怒的狮子,与另一群匈奴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那群人约莫二十来个,为首的是个身材精悍、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匈奴汉子。他穿着相对精良的皮甲,腰间挎着弯刀,身后跟着的也多是孔武有力的壮汉,眼神凶狠,气势汹汹,显然并非普通军士。

“巴图!少拿单于的令箭来压我!”刀疤脸汉子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这些奴隶,还有那几圈羊,都是我们左贤王部先挑剩下的!王庭拨给你?行啊!但该给我们的补偿呢?按草原的规矩,拿了别人的东西,就得用更好的来换!你们这穷酸地方,拿什么来抵?”他目光扫过那些破毡帐和瘦弱的奴隶,嗤笑一声,“难道就用这些连骨头都啃不动的废物?还是用你们裨小王那张不敢见人的面具?”

哄笑声从他身后那群汉子中爆发出来,充满了恶意的嘲弄。

巴图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呼延灼!你找死!这是大单于亲赐给天狼神将的部属!你敢克扣?还敢侮辱大人?”

“天狼神将?”呼延灼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一脸不屑,“谁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野狼崽子!靠着几手汉人的鬼把戏,哄得大单于高兴罢了!在老子面前摆谱?你还不够格!今天不把补偿拿出来,这批奴隶和牲口,一个也别想安生!”他猛地一挥手,身后的手下立刻抽出腰刀,寒光闪闪,逼上前一步。巴图和他的亲卫也毫不示弱,“呛啷”声中,弯刀纷纷出鞘,怒目而视,空气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血腥的冲突一触即发。

奴隶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恐慌和骚动,人们惊恐地向后缩去,推搡踩踏,孩子的哭嚎尖锐刺耳。监工们则露出看好戏的神情,鞭子甩得更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箭矢,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谁不够格?”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场中所有人的动作。混乱的场面为之一滞。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李铮,覆着那副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一步步走了进来。月光和营火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深色的皮袍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唯有手中那柄“啸月”金刀,在昏暗中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暗金光泽。刀柄上那咆哮的狼头,血红的宝石眼睛在光影晃动下,仿佛活物般转动着,择人而噬。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踏在冻土上,都发出清晰的“沙沙”声,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随着他的脚步蔓延开来,迅速淹没了整个营地。那些刚刚还在嚣张哄笑的呼延灼手下,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握着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眼神里透出本能的忌惮。

呼延灼脸上的刀疤抽搐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掠过的一丝寒意,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就是那个戴面具的裨小王?来得正好!你的人不懂规矩,抢了我们左贤王部的东西……”

“规矩?”李铮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缓,却像冰锥刮过骨头,“单于赐我金刀,授我权柄。单于的令箭,就是最大的规矩。”他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青铜眼孔,落在呼延灼脸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呼延灼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原上。“呼延灼?左贤王部一个小小的百骑长,也敢质疑单于的旨意,克扣单于赐下的部属?”

呼延灼被他那毫无波动的目光看得心底发毛,尤其当李铮的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些持刀的手下时,那些人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后退了半步。他强撑着气势,硬着头皮道:“你…你少拿大单于压人!草原自有草原的规矩!你们拿了我们的东西,就该……”

“锵——!”

一声刺耳之极的金铁摩擦声骤然炸响!

没有人看清李铮如何动作。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如同暗夜中撕裂阴云的一道金色雷霆!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爆发!

“啸月”金刀已然出鞘!

刀身狭长,带着完美的弧度,在月光和火光下折射出流动的淡金与幽蓝寒芒。那薄如蝉翼的锋刃,仿佛能切开空气,发出细微而令人牙酸的嗡鸣。刀身之上蚀刻的神秘符咒,在光芒流转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古老而凶戾的气息。

刀锋,不偏不倚,稳稳地停在呼延灼的咽喉前一寸之地!

冰冷的刀气刺得呼延灼颈部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刀刃上传来的、几乎要割裂他灵魂的锋芒和死亡气息。他脸上的刀疤扭曲着,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身后的手下更是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连连后退,手中的腰刀都差点拿捏不住。

整个营地,死寂一片。连奴隶的啜泣和牲口的嘶鸣都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雷霆万钧、狠辣决绝的一刀震慑得无法呼吸。巴图和他身后的亲卫,眼中则爆发出狂热崇拜的光芒,如同看到了真正的神只降临!

李铮持刀的手臂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青铜面具下,只有冰冷的声音流淌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单于赐我此刀,允我先斩后奏。你呼延灼,是第一个质疑单于旨意的人。”他的刀锋微微向前递了一丝,冰冷的触感让呼延灼浑身剧颤,“告诉我,你的规矩,能挡得住单于的金刀吗?”

呼延灼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黄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刀锋上。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拖入了无底的冰窟,死亡的阴影扼住了他的咽喉。所有的嚣张气焰在这一刀面前,被碾得粉碎。

“不…不敢…”呼延灼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人…小人不敢…金刀…金刀为尊…小人…小人这就带人离开…立刻…立刻就走!”他几乎是哭喊出来,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唯恐那柄散发着妖异血光的金刀再向前递进一丝。

李铮沉默着。金刀依旧纹丝不动地悬在呼延灼喉前。每一秒的沉默,对呼延灼而言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是凌迟般的煎熬。

终于,就在呼延灼快要崩溃的极限,李铮手腕极其轻微地一动。

“嗡…”金刀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吟,如同凶狼满足的叹息。淡金色的流光在刀身上一闪而逝,那刺骨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滚。”

只有一个字,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呼延灼如蒙大赦,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向后跌去,被同样面无人色的手下慌忙扶住。

“走!快走!”他嘶哑地吼着,再不敢看李铮一眼,带着手下仓皇狼狈地逃离了这片营地,如同丧家之犬,转眼就消失在营帐的阴影里,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直到呼延灼等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营地里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那些惊恐的奴隶们依旧瑟缩着,但看向中央那个持刀而立的青铜身影时,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微弱的、名为“敬畏”的火苗。那些原本态度轻慢的监工,此刻全都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垂下了头,握着鞭子的手都规矩地放在了身侧。

李铮缓缓收刀归鞘。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美感。金刀入鞘的轻响,如同落下了这场短暂交锋的最终休止符。

“巴图。”李铮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

“属下在!”巴图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前所未有的崇敬和激动。

“整肃营地。”李铮的目光扫过那些破旧的毡帐和混乱的人群,“奴隶按青壮、妇孺、老弱分开登记造册。有手艺者,如铁匠、木匠、皮匠,单独列出。所有牲畜清点数目,病弱者隔离。毡帐重新规划,按伍分配。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秩序。”他的命令简洁、清晰、不容置疑,带着一种高效到冷酷的条理。

“遵命!”巴图毫不犹豫地应道,转身便雷厉风行地吼了起来,指挥亲卫和那些被震慑住的监工开始行动。混乱的营地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开始剧烈地涌动、分化、重组,向着李铮要求的方向运转。

李铮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投向营地边缘那杆刚刚竖立起来的旗帜。墨黑的旗面在夜风中猛烈地抖动着,发出猎猎的声响。旗面上,一只由银线勾勒、仰天作势欲扑的狰狞天狼,在火光与月色的映照下,张开了它猩红的双眼,仿佛正欲择人而噬。银狼的轮廓在风中扭曲、伸展,带着一种原始的、冰冷的威慑力。

天狼旗立!

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营地中央唯一一顶看起来稍大些的毡帐——那将是他的“帅帐”。陈平立刻无声地跟上。

帐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粗糙的木案,几张兽皮垫子,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巴图显然还没来得及布置这里。

李铮走到木案后,并未坐下。他将腰间的青铜面具解下,“啪”的一声,随意丢在案上。面具在粗糙的木纹上弹跳了一下,发出空洞的轻响。他双手拄着“啸月”金刀的刀柄末端,刀尖顿在夯实的泥地上,身体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插进地里的标枪。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逐渐变得有序的嘈杂。摇曳的牛油灯将他的身影投在毡壁上,巨大而沉默。

“大人…”陈平低唤一声,打破了帐内的寂静。他不再是奴隶的卑微姿态,但那份恭敬和谨慎依旧刻在骨子里。“呼延灼今日受此大辱,必怀恨在心。他是左贤王部的人,左贤王伊稚斜…素来与单于…并非一心。”他点到即止,但意思已然明了。今日杀鸡儆猴,固然立威,却也树下了强敌。左贤王伊稚斜,作为单于的弟弟,势力盘根错节,野心勃勃,是王庭内部一股强大的暗流。

李铮的目光落在眼前跳跃的灯焰上,橘黄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却无法带来一丝暖意。

“恨?”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草原上,恨是最无用的东西。只有怕,和死。”他微微抬起眼皮,看向陈平,“伊稚斜若因一个百骑长受辱就跳出来,他也不配做左贤王。他只会更感兴趣,我这柄单于新铸的刀,到底有多锋利。”

陈平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李铮的用意。今日这一刀,斩的不仅是呼延灼的气焰,更是斩给王庭所有虎视眈眈的眼睛看的!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柄“天狼神将”的刀,不仅快,而且狠!狠到足以让任何试图轻易撩拨他的人,掂量掂量脖子够不够硬!这是赤裸裸的宣告,宣告一个不容轻侮的力量已然崛起。

“小人明白了。”陈平沉声道,心中对这位年轻主子的敬畏更深了一层。这份狠辣与算计,远超他的预料。

“明日开始,”李铮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狼穴’之策,必须启动。你负责所有物资的登记、调配、秘藏地点的文书记录,账目要明,更要密。巴图负责选址和押运。第一批‘狼穴’,选在西南三百里外,狼居胥山东麓的鹰愁涧附近。那里水草隐蔽,地势险要。”

狼穴!陈平精神一振。这是李铮在金帐中提出的、足以改变匈奴战争形态的绝户之策!提前秘密囤积物资于关键节点,大军得以轻装疾行,续航能力倍增。此策若成,李铮在单于心中的分量将无可撼动,而掌控这补给命脉的“天狼神将”部,也将拥有真正的战略价值!

“破阵锥死士的遴选和操练,由我亲自负责。”李铮继续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铁血的寒意,“要最悍勇、最不惜命的人。告诉他们,入锥者,生,赏十倍于常;死,其家眷由我部供养,子女可入亲兵营。退者…斩!”

以利驱之,以恩养之,以死迫之!这是打造一支真正死士的铁律!陈平默默记下,心头凛然。这位大人,是在用最快的速度,打造一把专属于他自己的、淬毒的尖刀!

“至于分化汉心…”李铮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毡帐,投向了遥远的南方。

陈平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这才是最敏感、也最考验人心的部分。

“你亲自挑选机敏可靠之人。”李铮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寒潭深处捞出来,“不拘汉人、匈奴人,甚至被俘的羌人。要的是心细如发,能说会道,更要…对汉地边塞情形熟悉。让他们潜入汉境,不必急着刺探军情,首要任务,是收集边地官吏贪渎、军将跋扈、豪强欺压的实据!越具体越好,时间、地点、人物、手段、苦主!找到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边民、被克扣军饷欺压的戍卒、郁郁不得志的小吏、或是贪财好色之徒!名单、证据,秘密传回。”

陈平听得心头剧震。这手段,比单纯的金钱收买或武力威胁,要阴狠十倍!这是要掘断汉地边塞的民心根基!一旦这些被刻意搜集、甚至可能被放大的污秽证据,在适当的时机,通过适当的渠道(比如那些被收买或胁迫的失意者)散布出去,或是被巧妙地“泄露”给匈奴大军……那将是一场无声的风暴,足以在汉军和百姓之间撕开一道巨大的、流着脓血的裂痕!这比十万铁骑的正面冲击,可能更为致命!

“大人…此计甚毒…却也甚妙!”陈平由衷地叹服,随即又带着一丝忧虑,“只是…若这些人传回的名单证据中…有…”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措辞。若有汉军忠良的名字被污蔑构陷,该如何?

李铮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刺向陈平,打断了他的话:“证据,要实。名单,要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我要的,是真正能让汉地军民离心离德的东西,不是滥杀无辜的借口!滥杀只会激起同仇敌忾!我要的,是找到那些真正的脓疮,然后…狠狠地捅破它,让它在阳光下溃烂!”他顿了一顿,声音如同淬了冰,“至于名单是否准确,证据是否属实…陈平,这该是你这个书记官,需要替我把好的第一关。我要的是能割裂长城的刀,不是会反噬己身的毒蛇。明白吗?”

陈平浑身一凛,立刻躬身:“小人明白!必竭尽全力,去伪存真,绝不让大人手中之刀蒙尘!”

“很好。”李铮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跳跃的灯火,“去做事吧。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奴隶和牲畜的清册初稿。”

“是!”陈平不再多言,深深一揖,转身退出了毡帐。帐帘落下,将外面逐渐有序的忙碌声隔绝开。

帐内再次只剩下李铮一人。他依旧拄着“啸月”金刀,如同亘古不化的雕像。跳跃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毡壁上,巨大,沉默,边缘在风中微微晃动,如同蛰伏的凶兽。

他缓缓抬起右手。冰冷的青铜面具静静躺在粗糙的木案上,光滑的表面反射着昏黄的灯火,两个黑洞洞的眼孔,仿佛深渊的入口。

权柄已握在手中。是“乌维”的天狼獠牙,也是李铮的血色归途。每一步踏出,都将在草原和汉土上,刻下更深的血痕。帐外,天狼旗在夜风中发出烈烈嘶吼,如同凶兽睁眼后的第一声长嗥,宣告着一个染血时代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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